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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晚安,我是一號

在看正文前先提醒各位,要隨時注意發文截止日的變動,因為像一號就拖稿了,大家的日期就往後延一個禮拜,我會不定期更新那個表格

另外,如果正文的部分發表後出現錯字不能改,要當扣分的依據喔,滿分100

記得要在文章下面評分數+感想,一號我是非常非常需要建議+批評的,你們等等看完這文就知道了(掩面

這次比賽有禮物的下落了,一號我準備好了,不過幾乎都是娃娃,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還有再提醒一次,不要一次看完有傷視力!!

差不多就這樣,其他感想什麼的我放在後面,免得劇透

正文如下:

 

 

在人們的印象中,漆黑總是和負面詞語繫上等號。

失去視覺該有的敏銳,取而代之的是無止盡的慌張,處於這種情況下,無論出現什麼都不稀奇,即使空無一物也能塑造出任何形體,無疑是想像力耀武揚威之時。

然而對有心之士而言,這是個機會——能做不可示眾之事的機會。

「手……再放上來一點……」

幽暗肆虐的校園顯得冷清,空氣中延伸出少女的細語。

校慶將至,有些人馬留校趕工,然而此刻已過開放時間,稀疏的人群紛紛回家,無論教室或走廊皆杳無人煙,唯有體育館內響起略為急促的喘息聲。

舞台上,厚重的絳紅色布幕殲滅自窗戶透進來的最後一絲光明。即使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感受到原先停留在腰間的手移置到背部,少女便明白一切都準備就緒,她閉上眼,任憑兩種不同頻率的呼吸彼此吸引。

但是,四片唇瓣卻沒有交疊。

時間靜止,萬籟俱寂——直到少女聽見自己理智線斷裂的聲音。

「楊允昊……你到底有沒有心要練啊!」

破口大罵也無法掩蓋骨頭相撞的音效,少女使出全力,一拳將多自己半顆頭的人影硬是揍下舞台。

「嗚喔喔喔喔喔——」

聽那聲音的結實程度,對方骨頭八成碎了,要解釋人影倒地還有力氣打滾和慘叫的原因,當然是由於長期承受這股不合常裡的怪力,而導致骨頭忍受力進化至非人境界。少女惡狠狠的瞪著青梅竹馬,高度上的優勢使她宛若君臨天下的霸主。

「好心留下來陪你演戲,到現在連一次都沒成功過!拖拖拉拉,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爆發了……相葉爆裂拳爆發了……怎麼搞的,威力又提升了一個等級……」

少年自地上爬起,手還捂者發疼的下巴,只差眼眶沒彈出男兒淚。

「正因為是男人,才沒辦法真的親下去啊!和女生靠那麼近已經是我的極限,剛才能進展到擁抱根本是奇蹟,妳就不能替我高興一下嗎?」

「普通男人不會有異性恐懼症。還有這番話似乎在影射我不是女生呢。好樣的,臭小子,校慶的話劇你自己看著辦,再見。」

見她轉身就走,允昊連忙求饒。

「等一下!我也不想演男主角啊!抽籤結果出來就這麼衰,剛好中標……」

「籤王。」

「再練十分鐘!只要照剛才的氣氛,把最後一幕的接吻借位練成,一切就能結束了!從明天開始,妳可以去排演社音社的表演,我也能一掃異性恐懼症的陰霾,一箭雙鵰,可喜可賀,不是很好嗎?」

「我又不是你們班的,去找真正女主角練不是更有用嗎?」

儘管口氣不好,相葉仍停下腳步。

「她有男朋友,太親密的接觸被發現,我會被做掉。」

「只是借位,又不是真的親下去,那麼認真做什麼?」

「妳不懂,戀愛中的人喪失理智是很可怕的事,我不想死。」

花好幾個小時練,如果此時離開,便等於讓時間付諸流水,其中的利益損失相葉明白,幾經思考,她無奈地嘆口氣,後悔一開始答應陪他練習。

「最後十分鐘,時間一到就得走。」

她在允昊臉上看見孩童吃糖般純粹的微笑,正打算伸手把他拉上舞台,卻被一道斥喝聲應聲阻止。

「喂!你們還留在學校做什麼?所有人都走光了,再不離開我就把你們鎖在體育館裡!」

手電筒的光線筆直射了過來,眼睛一時反應不能,但粗糙的聲音足以辨識來者何人。

「糟糕,被發現了。」

「不好意思,警衛先生,我們沒有注意到時間……」

 

「嘖,跟傳言中一樣,是個不通情達理的糟老頭。」

雖然相葉努力解釋,警衛仍不肯給十分鐘,將兩人的希望打了回票,於是他們帶著殘念,被趕出體育館。

「我們也留夠久了,別抱怨太多。」

「妳當然無所謂啊,每留妳一次要請一支冰棒當代價,我的零用錢可沒那麼多。」

「不要拉倒。」

允昊送她一記白眼,舔了舔替自己買的蘇打冰棒。

號誌燈由紅轉綠,兩人同時邁開步伐,跟著人潮往斑馬線另一端走去。

漫無目的地隨意亂看,最後相葉的視線乾脆停留在開始閃爍的小綠人上,暗自倒數剩餘秒數。反正還有足夠的時間,腳步依舊輕盈,偶爾還能注意一下肩上的電吉他是否會撞到路人。

九、八、七……

「喂,相葉。」允昊突然把臉湊過來,令她心跳得特別大力。

六、五、四……

「這距離也太近了吧。做什麼?」相葉毫不留情掛上厭惡的表情,倒也沒做什麼反制動作。

三、二、一……

「妳看那個,好突兀。」允昊用下巴往前指,她也跟著望過去。

零。

她看見了。

一個人。明明沒入於群眾之中,卻又是如此格格不入,視線立刻被奪走。

籠罩全身的黑色大風衣,帶有神祕的氣息,與自己最愛的搖滾樂團風格類似;自帽沿底下露出宛如冰錐般的淡藍髮絲,與手裡的蘇打冰棒相呼應——確實如允昊所言,就算個子矮小,低垂著頭,仍是相當顯眼的存在。

逐漸縮小的差距,最終化為烏有。

允昊和相葉忍不住偷瞄幾眼。或許是感受到他們的視線,對方也抬起頭觀望。

擦身而過的瞬間,一雙水藍色圓眸倒映在兩對黑瞳上,接著漸行漸遠。

「……角色扮演?」

「大概是吧。扮得真好。也真虧他能穿成那樣走在大街上。」

腳步沒有停下。號誌從綠再次轉紅,離對向號誌接手執起綠牌尚需一段時間,必須盡快踏上不遠處的磁磚才行。

「那個、請等一下。」

聞言,兩人轉頭察看,是那位男孩。

男孩看見他們停下似乎有些愣住,然後再次開口。

「明陵……請問你們是明陵高中的學生嗎?」

「對。有什麼事嗎?」

身著制服,知道這種事很正常。想通這點,相葉冷靜的回答。

只見他沉默一陣,伸手拿出口袋裡的筆記本起來翻閱。

「好麻煩……首先,請問一下,明陵高中資訊大樓二樓,列印室旁邊的廁所該怎麼走?」

「咦?」

相葉被這奇特的問題打敗了。思考迴路暫停運作的那一秒內,允昊搶走發言權,聽起來口氣存有納悶,應該也是狀況外。

「到明陵大門口後往前走,穿越圖書大樓的走廊後右手邊就是資訊大樓,上二樓能看見電腦教室,往左手邊走到底就能看見影印室和廁所了……不過現在樓梯已經關起來了,去也沒用。」

「沒關係,不礙事。」

男孩記錄下允昊的回答,把筆記本放回口袋。

「什麼意思……嗚哇──好痛!」

允昊想問清楚,但背後傳來的力道迫使他向後退,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

「你們兩個在發什麼呆!差點就被車子撞上了,很危險啊!」

一位留有鬍渣的中年男子沒好氣地大喊,引來不少人側目。允昊往前看,對向號誌不知何時成了綠燈,大量車子行駛而過,甚至能感受到風壓;再往旁邊看,相葉就站在身旁,,看樣子也是被大叔拽來的。

「抱歉,我們沒注意到。謝謝你出手幫忙。」

力道大了點,但受人相助是事實,允昊老實道謝,中年男子喃喃唸了幾句便離開了。

「相葉,沒事吧?」

他走去察看,這才發現相葉的目光一直盯著對面街道……或許應該說是盯著對面街道的,那名男孩上。

看來他也成功躲過車輛,沒有受傷。男孩也一直往這邊看,最後朝他們鞠個躬,走沒幾步就被另一波人潮淹沒,不復蹤影。

 

直到下了公車,相葉都沒再開口說話。

就算允昊想找話題,一個人也不能延續對話,只能作罷,默默跟著走,快到家才總算聽見相葉的聲音。

「你不覺得奇怪嗎?那個小孩的問話內容。」

「是很詭異……應該是外地人吧。」

「外地人也不會那樣問吧?」

「所以呢?有必要管那麼多嗎?」

本以為相葉的沉默代表這場對話的勝負,然而她又開口了。

「可是那個大叔,他剛才說的是兩個人!」

允昊的腳步一滯。

「兩個人?」

「那個小孩也站在馬路上,但是只有我們被罵,就好像……」

「其他人都看不到他一樣……嗎?」

達成共識的對話捲起不安的氣流,扶搖直上。

難道剛才在那個十字路口,遇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

倏地,路燈的光開始閃爍。這突然其來的異樣驚動允昊的神經。

他就佇立在前方。

如同風一樣,無聲無息地現身於忽隱忽現的光線中。

「對不起,再冒昧問個問題可以嗎?」

沒有溫度卻好聽的嗓音迴蕩在寧靜街道。

看見他張嘴那一刻,相葉本能地想往後跑,但是允昊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額間淌下冷汗,表情僵硬,只有顫抖的手臂真實反映出他的內心。

雖然顫抖,那股令相葉難以忍受的力道傳遞著一個訊息。

——逃不掉的。

過了紅綠燈,他們在附近搭上公車,也看見男孩在人群穿梭,往反方向離去,然而他卻能掌握到他們的位置,出現在這裡——逃跑沒有意義,只要他有心,隨時找得到目標。

兩人僵著身子,說不出話來。見他們不答話,男孩大概將之歸類為同意,於是逕自翻開筆記本。

「這位先生,雖然你剛才說得很詳盡,不過我找不到明陵高中在哪裡,能再替我指引方向嗎?」

他的聲音平淡至極,感受不到任何惡意或企圖,卻無法卸下男女的心防。

「在那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好的,畢竟剛才你有回答我,欠你份人情。請說。」

「你去明陵想要幹什麼?有什麼目的?」

「賺業績。」

「……啊?」

男孩的快言快語令人疑惑,沒有解開謎結。

「我回答完了,可以告訴我明陵高中怎麼走了嗎?」

「什麼叫作回答完了,你在耍我嗎……」

「要去明陵的話,前方五十公尺左轉再一直走,會看到公車站牌,搭上七十二號公車,在『明陵高中站』下車,附近有間便利商店,沿著那條路直走,看見樂器行後右轉,大約再走十公尺,左手邊就是了。」

這次輪到相葉搶走發言權。對於平白無故給予線索,允昊怎麼想都覺得不妥。

「等等,妳在幹嘛……」

「先照他的話走,你想死嗎笨蛋!還有你問那什麼爛問題,根本沒有解答嘛!」

低吼完,她重新望著那張稚嫩的臉蛋。

「我回答問題了,可以再請教你一件事嗎?」

男孩舞動手中的筆,抄完長串的字句後,把筆記收回口袋。

「好了,可以了,妳請說。」

「你是誰?鬼嗎?」

簡短五個字,相葉費了好大力氣才吐出口。

其實她不想知道答案,就算答案已經那麼明顯。

一反先前不經思索,男孩默默站在原地,沒有起伏的表情無法作為判斷心理的指標,水藍色眼瞳中彷彿有什麼在流轉。三人僵持對立,氣氛倏然凝重。

「我是死神,編號第兩百六十一號。」

還以為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深怕對方直接動手,沒想到下一秒男孩給了回覆。

他張開左手掌心,像鮮血乾涸的色調,在上頭深刻烙印著數字「216」。

不願再停留一秒,才一個眨眼,男孩隨即蒸發,這種來無影去無痕的方式讓人產生錯亂,掌握不住真實。

但相葉明白。

確確實實,他們在這不平靜的夜晚裡,接觸了非人的存在。

 

翌日,允昊和相葉達成共識,都沒有主動提起那位男孩的事。

有些事不知道比較好,就算知道了,不去碰觸它,任它隨時光流逝也是一種補救辦法——他們原本是這麼打算沒錯。

聽到廣播召喚到辦公室,他們一進門便受到眾師的注目禮,其中一個比較熟絡的老師用一種相當不妙的眼神示意他們去找主任,兩人頓時心生不安。

主任負責教三年級,同時召見不同班的一男一女,絕對沒好事。雖然做好心理準備,他們仍被接下來的問句精神轟炸。

「昨晚資訊大樓二樓的廁所發生火災,幸好消防隊及時趕到,火勢沒有蔓延到影印室去。警衛說你們剛好在附近,又最晚離開學校,是真的嗎?」

這種留言向來傳得快,何況是在校慶前,全校都在討論這件事。事發地點儘管被封鎖線重重圍繞,學生抱持看好戲的心態圍觀,還有人闖進去,說裡面牆壁全部燒黑,連廁所的門都無法倖免,陳屍在地。

案件的元凶他們心裡有個底,但自身清白可不能受一點罪。

「等等,我們昨天是最晚走沒錯,可是體育館和廁所中間被鐵門隔開,我們是從另一邊下樓梯,根本不知道廁所出了什麼事!」

「鐵門也是由警衛關,他可以證明我們的清白!」

一男一女接連忿忿不平地拍桌抗議,氣勢之大差點讓把腳翹在桌上的主任往後摔。他將腳放下,一本正經看著兩人。

「警衛關門前,廁所安然無恙,他也說不是你們做的。基本上,正常人不會放火燒學校,我知道你們不是兇手——我找你們來是想問,昨天在校內有沒有看到可疑人物呢?」

放鬆的神經再度緊繃。

「是有個自稱死神的……嗚!」

背肌有一小部分彷彿要被扭斷似的,允昊把大多數哀嚎含在牙關,沒讓自己成為目光焦點。

「因為很多人留校,我們沒什麼印象。如果今天注意到,會立刻跟主任連絡。」

身為罪魁禍首,相葉不動聲色,只管加重捏人的力道,對允昊愈發扭曲的臉孔視而不見。

 

「……妳剛才,說什麼?」

允昊很希望是自己聽錯,可惜得到的答案一字不漏地重播。

「我說,我要抓死神。」

「抓他幹什麼?那間廁所的慘樣妳也看到了,難道妳不想活了嗎?」

「正是想活才要抓他啊!今天一整天每個人都來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人私下討論其實火是我們放的,你就算了,熱音社主唱可不能染上汙名!」

「什麼叫做我就算了!要是那小孩抵抗怎麼辦?」

「抵抗也好,順從也罷,只要能讓他大鬧一場,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反而對我們有利,例如兩個高中生徒手把樓梯拆了這種不可能的事,比起千言萬語的解釋更能證明我們的清白。」

允昊驚恐,差點被口水嗆到。

「我好像聽到什麼危險的發言了喔!妳體內流的是哪一派激進份子的血液啊!老子半夜不回家、躲警衛巡邏,就為了捨命陪妳搞瘋狂行動?」

是的,深夜一點,他們還在學校。

犧牲掉話劇練習,從晚上他們先是躲在教室的儲藏室,避掉警衛的手電筒,之後便一直在影印室埋伏,利用窗戶,一個負責走廊,一個負責廁所,等待獵物出現。若被發現,他們就真的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那個死神還會出現嗎?萬一他沒來,樓梯已經關了,待會我們怎麼回去?」

「考慮太多沒辦法做事。」

「這種事給我納入考量啊……我靠!廁所的燈在閃!」

「很好,獵物上鉤!」

閃爍的燈光,和昨晚死神出現的狀況一致!相葉得意自己賭對了;相較之下,允昊的反應激烈,連髒話都罵出來了。

無聲無息地離開根據地,相葉用柱子當掩護,觀察廁所的狀況,像極槍戰遊戲的畫面,事實上,她也是忠實玩家。

「相葉、相葉。」

「小聲一點!你……你在幹嘛?」

允昊整顆頭被水桶蓋住,她差點下意識當成敵人賞他一拳。

看不見相葉精彩的表情,但允昊信心滿滿,把手裡的掃把分一根給她。

「這是裝備。怎麼說對方可是死神,赤手空拳跟他打太沒效率了。」

「帶著水桶看不見,你要怎麼跟他打?怕死就直說,認識你不是一兩天了。」

「……一定要撤掉水桶?」

「你玩得挺高興的嘛,派你當先鋒,進去廁所探查敵情。」

「咦咦咦咦咦咦——?為什麼是我?妳自己才是完全入戲吧!」

「現在正是證明你有小弟弟氣概的時候了。足球社前鋒迎敵無數,什麼場面沒見過?」

「光是跟死神拼命這種場面就沒見過!而且我是男的無庸置疑,那種事不需要證明!」

「少廢話,快去!」

相葉腳一踹,把允昊送到廁所前。

彷彿感應到他的到來,日光燈驟滅,允昊自不用說,在後面的相葉立刻將警戒提升至頂點。

允昊一邊注意四周,一邊踏入廁所摸索開關,開了幾次,果然無效。

「是誰……?」

傳來了細微的聲音,允昊愣住了。

如風鈴般輕柔細微的語調,那絕非男性所有。

難道有別的學生在?

「抱歉,現在已經很晚了,妳怎麼還——」

「噫啊啊啊啊啊——!男人!有男人!踏入女廁的變態——!」

他的問句被驚聲尖叫攔截,允昊來不及捂耳,直接承受足以震撼大腦的高頻率噪音,震得全身動彈不得。

男性進女廁是很下流,但他只是想問怎麼這時間還沒回家,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昨天那個男的對吧!二話不說直接拿刀砍過來的暴力男對吧!我只想安安靜靜待在這裡找人陪我,哪裡礙到你了!」

「妳說的人該不會是……」

「走開!滾遠點!這裡是我的地方,不准你奪走!再不離開,我就不客氣了!」

沒能辯解一句話,允昊在黑暗中看見火焰,廁所登時無所遁形,但他現在只想尖叫。

焰是紫色的,看起來跟恐怖片會出現的特效相當吻合。

「有沒有搞錯!一開始就下猛藥!」

如雨後春筍般竄出,鬼火沒多久便擴散至整間廁所,出口也慘遭毒手,在允昊逃走前封閉。

裝備就是為了應付突發狀況而存在。允昊運用掃把,將火焰劈開一道裂縫,它卻迅速復原,不給脫身的空間。

當他想嘗試第二次時,發現一件駭人的事情。

「媽啦!掃把的毛呢?」

火焰溫度不高但威力無窮,一次就把掃把最重要的羽毛燒個精光,殘存的握柄成了再普通不過的棍棒,他多揮幾下,看不見火焰的彼端,反而讓握柄愈來愈短。

事發至今不到三十秒,允昊突然感受到生命急遽消耗。

接著,大風刮起。

像要把一切摧毀般的風勢幾乎讓允昊站不住腳,鬼火的碎花潑在他身上,廁所響起那名女性的尖叫。

「又來這一招!別以為你能逃掉兩次!風再大也沒用,火只會燒得更旺盛!」

允昊沒仔細聽他說了什麼,一股力量抓著他的手腕突破風阻,猛地向外拉。

闖入鬼火時他以為他會立刻蒸發,沒想到在他即將接觸的地面像有生命似的把火焰切割開,開出一條生路。

衝出鬼火的時間比想像中長,他隱約感受到周遭有什麼在撞他,不和諧的氣場使他頭痛欲裂,幸好他不久就脫離火焰,回到漆黑的走廊上。

想到剛才很有可能死在裡面,他的心跳始終平復不了,渴求著大量氧氣。

「謝了,相葉……」

「允昊!」

相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旁邊?

他以為是相葉的手拉他出來,但她沒有位於身後,反而往這裡跑來。

那這個人是……

「那是等級H的女鬼,隨便招惹她會很麻煩。」

沿著那隻小手往上看,和他猜的一模一樣,又是那張撲克臉,不過手裡拿的巨型鐮刀添增不少危險氣息。淺藍色頭髮也被剛才的風吹到凌亂不堪,男孩禮貌地打聲招呼。

「你好,再度見面。我們似乎很有緣份呢,先生。」

 

無秩序的風在狹小的空間內不安分地襲捲每個角落。

允昊盯著廁所灰燼亂舞的壯觀景象,一時說不出話來。這種感覺就像是冷眼看鄰居很受颱風摧殘,自己在一旁觀戰一樣。

這麼說來,風橫掃的範圍沒有波及到走廊,也是這個死神做的吧。

「轉移到別的地方了嗎……?」

男孩喃喃自語,手掌收攏,風瞬間消散,留下裡頭滿目瘡痍。

「允昊,你沒事吧?」

相葉把他扶起,然後瞪著死神不放。

廁所閃現火光時,相葉深知大事不妙,想闖進去看看情況,偏偏這時死神出現,她都還沒決定要先處理哪一邊,死神就扛著鐮刀直接走過來,情急之下扔出去的掃把也被他一刀斬碎,還以為下一刀就要奪她的命,沒想到一陣狂風從身旁呼嘯而過,直線灌入廁所,等她回過神,允昊已經被救出來了。

這個人,到底有何居心?

不管怎樣都好,這不會影響她接下來要做的事。

「死神,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問你。」

男孩從沉思中回神,走到相葉面前。怕會傷到人,他還先把鐮刀放一邊。

「有什麼事……」

「等等,再站過來一點。」

離他不到一公尺,那張仰望自己的小臉單純到具有殺傷力,就像弟弟哀求買糖給他吃一樣,不過相葉不吃這套。

「把手伸出來。」

他原本想伸左手,想了想,換成右手。

會如此順利倒是令相葉感到意外,同時在心裡扯出陰險的笑。她將準備好的道具朝那小手砸去。

喀嚓。

被相葉擋住,允昊走上前,想找出那奇異聲音的來源,他很快就達成目的。

「允昊你看,我抓到死神了!」

「妳拿手銬銬一個小孩幹什麼!有沒有人性啊!入戲也不能太離譜!」

「當然要銬住!明天把他帶去給主任,再叫他變出剛才那種大風,更能證明他是兇手!」

「……請問,這是在做什麼?」

看來死神也是頭一次遇上這種狀況,有些疑惑。

「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到時候你要乖乖去自首。」

「不懂。半夜留在這間學校很危險,你們最好快點離開。」

「講這麼好聽,昨天放火燒學校的人不就是你嗎!」

「火?妳是說裡面嗎?那不是我做的。」

「騙人!你昨天特地問廁所位置,很明顯早有預謀!」

「不懂。我只是在工作。」

「有哪個工作需要燒廁所!」

「所以我說了,我沒有縱火。」

「不是你的話是誰?」

「是裡面那個女生嗎?」

允昊此話一出,兩個人的目光馬上射過來。

「你有看見她?」

「只有聽到一堆鬼吼鬼叫,火就出來了。」

「知道火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嗎?」

「應該是從走廊開始的。」

「等一下,你們在說什麼?楊允昊,你在廁所看見什麼?」

秉持耐心把不到兩分鐘的經歷全敘述一次,總共花了十分鐘,其中相葉珠砲般的詢問佔去大部分時間。

「……你真的沒說謊?」

「命都差點賠進去了,妳說呢?」

「可是唸三年了,學校有鬼還是第一次聽說……」

「死神就在面前,為什麼妳不能接受鬼的存在?」

相葉的反應實屬正常,但他們的親身經歷不真實到足以將不正常的問題合理化。她的視線無法固定在那雙水藍眼眸上,假如允昊說的是真的,等於死神沒有說謊,一切只是自己沒看清事實,胡亂栽贓罪名給他,做出這麼霸道的行徑,她的良心在哀號。

但如果沒有鬼,如果允昊剛才是太慌張看錯了……

「……證明給我看。」

「什麼?」

「讓我相信真的有鬼,我就解開手銬放死神走,我們也能快點回家,不淌這灘渾水;相反地,要是他才是兇手,明天必須自首,才能還我們清白。」

「為什麼妳不肯相信我的說詞啊?」

「人品問題。」

「妳說什麼?」

「不好意思,請容我嚴正駁回妳的要求。」

自始至終坐在牆邊擦拭鐮刀的死神終於開口。

「我說過了,繼續待在這所學校很危險,我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請離開。」

「鑰匙在我手上,你能拿我怎麼樣?兩隻手被銬住,連跑步都有問題了吧?」

「……」

殺手鐗搬出來,死神也無語了。這是個實際的問題,鐮刀太大把也不好施力。

「你昨天也沒解決掉那個女鬼,不好應付吧?在相葉罷休前我會盡量幫你,當作還你救我的人情。」

「……我明白了。」

大勢已定,死神不怎麼情願地答應。

「那麼,現在該去哪裡找她……呃,你叫什麼名字?死神死神,叫起來挺詭異的。」

「叫我死神就行了。」

「難道你沒有名字嗎?」

「……二一六?」

「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是你手上的數字嗎?」

幾個答案敷衍不過允昊,男孩索性拉上帽子,陷入沉默。看他不想講,相葉也不勉強,進入下一個話題。

「那個女生會瞬間移動,要怎麼找她?」

「雖然會轉移,但目的地也只能在資訊大樓二樓的廁所,鎖定這樓層所有廁所就能抓到。」

「為什麼你會知道?」

「筆記本上的線索不會有錯,那可是死神公會的情報網。上面沒有說明僅限二樓的原因,不過廁所是由於那個女鬼生前死在廁所裡。亡魂對過去有愈深的情感,徘徊範圍會愈小。」

「聽起來好像常聽有人在傳的花子一樣……」

「咦?妳怎麼知道她的名字就叫花子?」

「還真的是啊……」

目睹死神臉上出現不同表情雖然稀奇,兩名人類仍不約而同吐槽了。

 

資訊大樓二樓的廁所,共有五間。

多虧有人幫忙帶路,死神很快就掌握廁所的位置。夜晚要記住整個校園地圖有難度,昨晚也是因為如此才暫時撤退。

「你剛才說的等級H是什麼意思?」

探查完第二間廁所未果,往下一間前進時,允昊小聲的問。

「女鬼花子,等級H,是這塊區域裡偏弱的妖怪,我想既然工作要清空,先從弱的下手會比較好。」

「等等,你說要清空什麼?」

「明陵高中這帶有很多妖怪,前科累累,罄竹難書,我負責九個,還有其他交給別人處理。」

要相信現在這個花子已經很難了,聽到這個消息不只相葉,允昊臉都綠了。

「我們學校有那麼多髒東西?」

「反正只要不在晚上逗留太久,應該不會遇到吧……?」

「無法確定。有些特殊情況下,鬼魂也能在白天出沒,頂多力量削減一半。到現在還沒出人命,我滿驚訝的。」

死神面無表情地做出評論,殊不知身後那兩人臉色難看,甚至有了後退的念頭。

「等級好像也沒很高,你怎麼打不過她?」

「沒什麼特別原因,等級H的普通貨色我隨時可以消滅,,但花子的能力很棘手,情勢對她不利就跑走,我跟不上她轉移的速度,就這麼簡單。」

「難道死神沒有特殊能力?」

他舉起鐮刀當回答。怪不得一個小個子配上大鐮刀,怎麼想都不對勁。

「等級H的鬼,死神竟然奈何不了……」

「哪裡。允昊先生剛才也差點死在她手上。」

「允昊,你被小孩嗆了。」

「……」

在算輕鬆的交談裡,他們來到位於辦公室附近的廁所,一想到拐個彎就會到今早不愉快的地方,相葉神色微妙,不過看女鬼的要求是她開的,所以沒多言。

分辨女鬼在不在,方法很簡單很原始——一間一間打開來看。

進到廁所,他們兵分三路,先敲門,沒有回應的話開門看看,裡面沒人再換下一間。因為其他兩個老是畏縮囁嚅不敢開門,死神的效率快上很多,沒多久就完成自己負責的部分;允昊在開門前會用掃把柄往裡面戳幾下,完全忘記考慮實物打不到幽靈的可能性;相葉檢查完一間顯示使用中,實際開門卻什麼也沒有的廁所,鬆口氣繼續檢查。學校總有那種「永遠使用中」的廁所。

下一間,也就是最後一間,同樣使用中,卻打不開。相葉習慣性以為有人在用,下一秒才驚覺情況有異。

看她一直站在廁所前,搜索完其他間的死神和允昊馬上明白有下落了,他們彼此交換眼神,決定再確認一次。

相葉敲了門。

「有人在裡面嗎?」

他們拼命壓抑自己的心跳,等待聲音出現。

大氣靜止,幾乎使人窒息的沉重攀著肩膀不放。

時間過了多久?好像很長又似乎很短。

直到眼睛瞪到乾澀,仍鴉雀無聲。

「咦……?」

「只是壞掉的普通廁所嗎?」

允昊和死神對視。他們本來還猶豫要不要先把耳朵捂起來。

「楊、允、昊。」

傻傻當真簡直像個笨蛋,相葉的眼睛都快噴火了。

「別生氣!還有兩個地方,一定找得到!這只是個小意外!」

清楚她發狠起來的拳頭威力,允昊連忙安撫,唯恐被當成出氣筒。

死神不曉得是不想被牽連進去,亦或純粹不感興趣,早早朝下一個目的地出發了。

再怎麼無奈,要求是自己開的。相葉長嘆,跟在允昊身後準備離開。

視線剛從門上移開,異變突生。

手腕傳來寒冰般的溫度,相葉無預警地整個人往後飛。

「相葉!」

允昊及時抓住她另一隻手,才停止相葉後退,但無論他怎麼用力,人非但沒有拉過來,反而連他自己都逐漸往前進。

兩邊力道彷彿要把相葉扯成兩半,不過很明顯右手的力道更勝一籌,冰冷刺骨讓手麻痺,她回頭一看,那隻蒼白的手竟無視空間阻隔,從剛才那間廁所的門裡伸出來,長指甲掐著她的皮膚,好像即將插入肉裡一樣。

眼看相葉就要被拖入廁所,一道身影掠過。

銀光乍現。

迅速到只能捕捉殘影,相葉看見那隻白手連同手肘整個被卸下,沒有血液噴灑。失去連結的肉塊摔落在地,如琉璃般碎成一片。

能做到這種事的人,只有一個。

「噫啊啊啊啊啊啊——」

廁所內響起那名女性的尖叫,遠比先前允昊聽到的更刺耳、更淒厲。這次他依然來不及做防護,再次受到精神轟炸,相葉也是同樣情形。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妨礙我!」

「消除會危害人間的妖魔鬼怪,是死神應盡的義務。」

男孩的動作和台詞堪稱完美,偏偏手銬還沒解開,氣勢瞬間沒了,相葉覺得有點可惜。

「死神?笑死人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正規死神負責帶走即將邁入終點的靈魂,會來討伐我們這種停留許久的幽靈,就代表你跟我們是一樣的!為什麼你要站在死神那邊!」

花子怒不可遏地嘶吼意外揭露某些真相,死神忽略兩張兼具訝異和疑惑的臉,向來冰冷的面顏此刻更是沒了溫度。

「妳說,我跟你們一樣?」

死神緊握鐮刀,高高將它舉起。

允昊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我怎麼可能跟你們一樣。我不像你們拘泥於過去,寧願原地踏步也不肯接受現實;我不像妳——只會躲在廁所,連出來見人的勇氣都沒有!」

他一個轉身,將鐮刀送入廁所的門,後者立刻應聲爆裂,轟天巨響甚至把花子的尖叫蓋過去。幸好允昊有料想到局勢發展,拉著相葉先一步跳離廁所,否則恐怕小命不保。

奇異的是,離開廁所後不只聲音,連一粒碎石都沒飛出來。

絕對跟裡面那兩個脫離不了關係。難怪學校從沒引發騷動。

等到一段時間,判斷打鬥應該已經結束了,他們再度踏進廁所。

平靜的氣氛證實他們預估正確,但是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心中非常不平靜。

那間廁所裡面什麼也沒有,大概又讓花子逃了,不過那不是重點。

廁所之間的隔板全數報銷,這還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許多茅坑排排站的畫面,連牆壁也被刻出幾道深刻的疤痕,地上的砂石依顏色來看,應該是參雜組成廁所的所有元素共同組成的。

沒有燃燒的痕跡,意味著這全部出自一個人之手。

「你們到底是打得多激烈!你也做得太過分了吧!」

「我們的罪名又多了一條……」

相葉頭都暈了。

「對不起,我沒克制好力道。」

死神這次倒是很乾脆地道歉了,但他一邊翻找著什麼一邊道歉,誠意有待考證。

然後他找到了。

「那是什麼?」

「花子的靈魂的碎片。」

他手裡捧著剛才被他削斷的花子的手的碎片,散發螢綠色的光芒,如此漂亮的色澤不禁讓人聯想起夏日的螢火蟲。

走到廁所外,死神把所有碎片倒在地上,再用手暈開成一道弧線。

「藉著這些碎片,可以得知亡魂的過去,碎片愈多,就能看愈久。你們要看嗎?」

允昊沒多想直接答應。相葉考慮一下,認為沒什麼拒絕的理由,於是也同意。

鐮刀沒入地板後,將碎片吸進自身內,接著鐮刀泛起翠綠,死神猛烈往上一拉,在拔起鐮刀的同時也拉起一道宛若極光的綠牆。

聳立的高牆很快就有了動靜。空無一物的壁面出現畫面,有些模糊,但還算清楚。

首先第一個畫面背景是教室,根據學生們的衣著,應該是很久以前的年代;視野跟其他人差不多高,應該是花子的視角。

 

傳來放學的鐘聲。

「吶,有沒有人要玩捉迷藏?」

老師一走,坐在最前面的學生立刻大聲吆喝,得到不少迴響。

突然,有個女孩走到面前。

「花子,要不要一起玩?」

「我、我嗎?可是我身體不好……」

「妳不是一直煩惱和大家打不好關係嗎?一起玩是最快的方法喔!」

「真的嗎?只要玩就可以交朋友了?」

「嗯。」

「那我要玩!我要玩!」

 

「先說好只能躲二樓,否則學校那麼大我找不完。違反規則的人下次要當鬼。」

「好,永晟當鬼,大家快逃!」

一個男生遮住臉開始倒數,所有人一哄而散。

如果是最後一個被找到,大家一定很驚訝原來自己這麼會躲,以後就能和大家變好朋友,所以要找個不會被發現的地方才行。

可是幾乎沒怎麼離開教室過,隱密的地方到底在哪裡?

跑了好久,胸口好痛……躲的時間快到了,必須快點……

對了,既然鬼是男生的話……

 

小心翼翼不發出任何聲音,默默地待著。

為了不被太快找到,特地挑了最遠、最裡面的廁所。

聽見好幾次有人在走廊上跑步的聲音,有些人找人時會邊找邊叫名字,同伴們的名字一個個減少,雖然竊喜,但不能出聲,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偶爾會有人來敲門,猶豫很久,還是不要回應好了,免得被發現。反正廁所也不是只有這間,應該不至於造成別人的困擾。

漸漸地,聲音變少了。

該不會大家去找別層樓了?真是的,違反規則要當鬼,代價那麼高誰願意啊?

等呀等、等呀等。

先是在廁所內繞圈子,轉暈了就挑戰單腳站在馬桶上能撐多久。

漸漸地,也煩了。

大家,未免太慢了吧?難道都沒有人躲過廁所嗎?

突然,很匆忙的腳步聲傳來。

「花子!花子妳在裡面嗎?在的話快出來!」

這個聲音是……老師?

已經到去請老師幫忙找人的地步了啊,是不是該出去了?

手抓著門鎖,但還是有點懷疑。

搞不好是故意要騙人,好將剩下的人全部引出來,以前有看人被騙過……

老師的腳步聲變遠了,跑去別的地方了嗎?

嗯……

十分鐘,再躲十分鐘好了。要是還沒被發現,出去後要好好炫耀一番!

心裡哼著學校教的兒歌,一首接一首。

等呀等、等呀等。

全部唱完了,這樣應該有十分鐘了吧?

把鎖打開,可是一團黑氣湧了進來。

「煙?咳咳、咳咳咳咳咳……」

眼前全部都是黑煙,看不清路在哪裡。

這樣下去不行!

好不容易回到廁所,把門鎖上,但是煙不斷從上面和下面湧進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惠美!老師!外面有人在嗎?」

煙愈來愈濃了……而且,為什麼會有煙?

該不會是……火災?

不!不可能!如果發生火災,為什麼沒有人來通知我?

「啊……」

所以剛才,老師其實是……

「咳咳咳!咳,咳咳咳……」

好難受,想呼吸,可是煙好濃,吸了更不舒服……

頭好暈,已經站不穩了。全身……動不了……

「誰來幫幫我!拜託!救我!」

胸口愈來愈痛,再這樣下去……

「我在這裡!這裡還有人!外面有人嗎?」

看不清楚了……

「不管誰都好,救救我!拜託你!拜託你!」

聲音變得好小聲,究竟是耳朵出問題,還是喉嚨有問題?

突然,發疼的胸口一陣緊縮——

「啊啊……嗚啊啊啊……」

沒辦法呼吸……糟糕,我的藥、放在書包……

會死掉嗎?死在這裡?

「哈啊、哈啊……」

只是想交朋友而已。

「哈阿啊……」

想跟正常人一樣,和同學說話,和同學一起回家。

「啊……」

淚水不停流出。心跳聲很慢,卻很大聲。

不想死……好痛苦……真的好痛苦……誰來……

大家……

 

他們靜靜地看著,直到花子倒地、畫面消失、螢綠之牆崩毀、綠光粒子隨著空氣飄揚,然後消失。

用少量碎片可以看到最重要的部分是很幸運的,但是沒有人高興的起來。

雖然不知道花子的長相,從同學的身高和外表來看,頂多才十二歲吧。

這麼小的孩子,被迫放棄她的願望、將來,甚至一切。沒有人幫她,孤獨絕望地死在廁所裡。

太可憐了……

「相葉小姐,妳親眼看到鬼了,可以解開手銬了吧?」

打破沉默的是死神。相葉過幾秒才回神,拿鑰匙開鎖。

鎖一解開,死神甩甩手腕,便扛著大刀走遠。

往下一間廁所的方向。

「慢著,你要去找花子?」

「是的。必須做個決斷,這是我的工作。」

「你不猶豫嗎?看到她的遭遇。或許可以嘗試別的方法……」

「她已經死了,允昊先生。」

這話殘酷得刺耳。允昊一個咬牙衝了上去,抓住死神的肩膀。

「每個靈魂……都有自己的原因,才會停留在人間,為什麼你能當作什麼也沒發生,狠下心斬殺他們?死神就能任意奪走魂魄嗎?」

「允昊,不要衝動,有話好好說……」

吼到後來,允昊揪著死神衣領,直直將他提了起來,相葉趕緊上前勸阻。

聞言,死神眼神一凜,一掌拍掉允昊的手,讓腳回到地面。

「有理由又怎麼樣?為了滿足生前的慾望,你知不知道他們殺了幾個無辜的人?剛才那女鬼不也是想把相葉小姐拉進廁所嗎!」

他的言論隨著怒氣顯得有些激動,允昊頓時啞口無言。

他的確無法原諒花子的行為,可是……

「花子剛才說的沒錯,我不算是真正的死神,我和他們一樣,已經死了。」

——正規死神負責帶走即將邁入終點的靈魂,會來討伐我們這種停留許久的幽靈,就代表你跟我們是一樣的!為什麼你要站在死神那邊!

「我沒有生前的記憶,但是不被冥府所接納的靈魂,只有『對人間存有依戀』以及『自殺身亡』兩種,凡是自殺而死的靈魂會成為非正規死神替冥府工作,只要累積一定的工作量,就可以轉世投胎。」

「你的意思是,你是自殺而死的……?」

相葉不敢置信的看著死神,他的年紀應該比花子還小。

「沒什麼好難過的。無論生前發生什麼事、怎麼死的,那都是我的人生,不能回溯。我也曾迷網過為什麼不能像普通靈魂一樣投胎,但是我不想原地踏步,既然回頭沒有意義,就只能向前看。於是我認真工作,專門抹殺跟自己同樣的存在。像花子那種惡靈我見過太多,以為自己最可憐,想完成生前的願望就把別人拖下水,從不思考行為正不正確。」

「除了投胎,我也想幫助那些活在回憶裡的靈魂,讓他們的時間開始前進,所以我會揮下手中的刀刃——這就是我的工作。」

男孩恢復冷靜,再度扛著鐮刀離開。

「你們快點離開吧,接下來的事與你們無關了。」

允昊沒有再留住他,沒有理由,也開不了口,眼睜睜看他消失在轉角。

那抹矮小的身影,似乎有幾分落寞。

 

「我們……就這樣離開,真的好嗎?」

當初是說好看到鬼就走,不過現在相葉有些反悔。儘管如此,他們依然拎著書包往校門移動。樓梯被鎖起來了,他們打算走到家政教室外的走廊,利用正下方的腳踏車棚回到柏油路面上。

明明巴不得整件事跟他們毫無關聯,現在真的走了,又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允昊低著頭,瞄了相葉的手腕一眼。

「很痛嗎?」

直到現在,花子指甲刮過的紅印還是沒有消失。相葉摸著手腕,想起廁所裡發生的事。

「沒有、不會。好險你當時有拉住我,謝謝你。」

才剛說完,手腕忽然痛了一下。

然後,哭聲繚繞。

「嗚嗚嗚……嗚嗚……」

這個聲音!

他們轉身,盯著方才經過的廁所,燈是暗的。

「允昊,怎麼辦?」

「我跑得比較快,我去叫死神來,妳留在這裡等我。」

允昊當機立斷,立刻把背包放下。

死神說的沒錯,花子必須消失,是自己看得太淺。

這麼果決讓相葉吃驚,也證實了其實他們兩個心中想法一致,她笑了笑。

「嗯,快去吧。」

「別進廁所,乖乖等我回來。」

他回頭一笑,接著衝了出去。足球社前鋒速度可不是蓋的,轉眼就沒了蹤影。

去吧,把這件事做個了斷。

相葉抓著不斷升溫的手腕,目送對方離開。

但她忽略了,來自後方的動靜。

故技重施。

「咦——?」

不過對方沒抓手腕,是直接架著臂膀,將相葉往後拖。

花子沒有高到能夠做這種事。她回頭一看,整個人震懾住。

一具骷髏。

沒有生命,卻牢牢勾著她肩膀的骨頭發出「吱呀吱呀」的詭譎音調,令人不寒而慄。

被拖進廁所時,哭聲戛然而止,轉成女孩的咯笑。

想從無數根骨頭中抽身,相葉拼命掙扎,好不容易扳開的白骨不死心地又覆了上來。

「有人來陪我了呢,真好。」

被迫來到最裡面那間廁所,有個綁辮子的女孩就站在裡面,微笑的打量著她。清秀的臉頰惹人喜愛,如果不是斷了一條手臂,整個人看起來會更和諧。

她就是花子?

「妳長得挺漂亮的,吃掉妳有點可惜……」

蒼白的手在相葉臉上來回,指甲搔得臉頰有點癢,雖然比後面那玩意好,還是很不舒服。

小臉湧上喜悅,花子一個擊掌,挽住她的右手。

「對啦,帶妳去參觀我的秘密基地好了!就這麼辦!跟我走,我們去入口。」

相葉根本沒有反抗的空間,拳打腳踢對骷髏一點影響也沒有。她看見花子手中迸出紫焰,朝她走來。

「可能有一點點痛,忍耐一下,馬上就過去了。」

腹部瞬間遭受重擊,劇痛在全身炸開。

她連叫的力氣也被剝奪,視野變黑,失去意識之前,相葉只覺得身體很重……

 

水聲潺潺。

戴著手銬亂動造成手腕紅腫,男孩沖著冷水,卻無意間瞄見左手掌心。

216

他盯著那個代號,把它移到水龍頭下面,用力搓揉。

可惡、可惡、可惡!

壓下來的煩躁開始竄升,他索性把整顆頭拿去沖水,放空思緒。

「死神!」

急促的喊叫打斷他發呆,他關好水龍頭,往轉角一看,允昊已經在那裡氣喘吁吁。

「允昊先生,請你遵守約定離開好嗎?你又來這裡做什麼?」

「原本是要走了沒錯……我們遇到花子了!在家政教室附近的廁所內,傳來她的哭聲!」

淺藍色的髮絲戰勝不了重力作用,任水珠恣意滴落。

見他沒動作,允昊困惑。

「你在做什麼?快走啊,要是又讓花子逃掉會很耗體力,你不是還有八個工作要解決?」

「為什麼要幫我呢?萬一遇上危險……」

「吵死了,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囉嗦?就是想幫啊!」

「……看不出來,原來允昊先生是傲嬌型。」

「傲你個頭啦!就當我認同你的想法行不行?到底要不要幹?不幹老子要走了!」

拉上帽子,死神拿起鐮刀,露出罕見的笑容。

「當然要。」

 

張開眼,相葉就發現事態不樂觀,因為她身在一個不尋常的空間。

紫色的氣流環繞周圍,不受限的往彼端延伸,無邊無際,除此以外什麼也沒有。

可以肯定,她不在學校。

「歡迎來到我的秘密基地。」

風鈴般的聲音回盪在空間不散,花子從暗處現身,臉上帶有得意。

「這個地方很棒對吧?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要玩多久都可以。」

相葉聰明地把所有不滿往肚裡吞,不發表意見。

「不過我們剛認識,也找不到共同的話題,先看表演炒熱氣氛吧。」

「剛才不是才說沒有人嗎?怎麼會有表演者?」

「妳下面那片骷髏不算人吧?」

她往下看,好多殘骸就壓在臀部下面,她嚇得連忙跳起。

「啊啊啊啊──!」

「咦?妳怕骷髏?真可惜,它們都是很聽話的朋友。」

「我不要看它們跳舞!我們純聊天就行了!在那之前先把它們移開!」

花子雖不情願,一彈指,場面馬上淨空。相葉這才敢坐下。

「妳說聊天,要聊什麼?」

「聊……對了,聊電吉他!我是樂團主唱兼吉他手,再過幾天會校慶表演。」

「電吉他?那是什麼?」

看來花子的年代尚未出現電吉他,當相葉把肩上的袋子拉打開,她的目光馬上被吸了過去,開始探討其中的樂趣。

總之,現在只能盡量拖延時間,等到允昊找到這裡。相葉決定好策略,專心解說起花子的問題。

 

「她到底跑哪去了?」

「也沒找到花子……十之八九被抓走了。」

帶著死神到廁所,卻發現相葉不在,允昊心生慌亂,後悔自己竟然把一個女孩子單獨留在原地。

來回找了好幾趟都沒下文,答案已經很明顯。

死神翻開筆記本,尋找相關線索。允昊跟著湊過去。

普通的橫線筆記本,上面的字跡很整齊,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人的細膩之手,字多卻不紊亂,閱讀起來賞心悅目,可惜他現在無心欣賞。

允昊看見那句曾讓他和相葉懷疑起死神身分的句子。

資訊大樓二樓,列印室旁邊的廁所。

「死神,為什麼出沒地點只有寫列印室那間廁所?」

「因為她死在那個地方,算是她的根據地……」

說著說著,死神陷入思考。

根據地?

筆記本提供的線索都是他們已經掌握的資訊,允昊沮喪之餘也拿出手機,希望看到未接來電或簡訊通知,可惜沒有;按下通話鍵,仍是語音信箱。

「天快亮了,再不快點……」

「允昊先生,我們再去看看列印室那邊。」

攜帶鐮刀不好行動,死神手一壓,鐮刀竟被壓縮成迷你版,進到大衣口袋。

「我剛剛才去找過,那裡沒有人。」

「再去一次。我想我知道相葉小姐在哪裡了。」

 

「花子,妳再看看嘛,妳看,像這樣就能發出另一種聲音。」

相葉用撥片刷弦,發出樂聲,但花子興趣缺缺,打的哈欠一個接一個。

「可是沒有音響,這個東西只能彈這麼小聲,不好玩。我們玩別的啦。」

這裡由她主宰,想要什麼用魔力變出來就好,但項目太多也不好選,她想了想,決定動動身體。

「來跑步好了,我們來比誰跑得快,我喊停才能結束。」

「可是妳可以嗎?妳不是有心臟病?」

話音未落,相葉就發現自己鑄下大錯。

周圍的氣氛變了。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有心臟病?」

「我……」

「是那個冒牌死神嗎?是他告訴妳的對吧!該死的叛徒,就只會抱冥府大腿!冥府到底給他多少好處?」

「聽說是轉世投胎。」

「轉世投胎?」

花子瞪圓眼睛,像是聽見荒謬的笑話。

「為了那種東西殘害同類,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難道花子妳不想投胎嗎?」

「我?我活在這裡好好的,為什麼要投胎?」

「投胎以後就能交到新朋友,也不必躲在廁所裡了。」

「不需要,這裡也有很多朋友。」

「骷髏不會搭理妳,頂多聽從妳的命令辦事而已,根本不叫朋友……」

「閉嘴!」

紫色氣流蠢蠢欲動,興起漣漪;地板也在震動,相葉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不忘護著心愛的樂器。

細語出現在耳畔。

「在這裡交朋友有個好處——就是能看見他們驚悚的表情,很有趣。」

花子的大眼突然出現在身旁,相葉心一驚,趕緊向後退。

「對,就是那種表情。」

很滿意她的反應,花子咯咯笑,又一個彈指,地面隨即竄出白手,抓著相葉的腳踝。

「這裡以前很熱鬧,但現在沒有人了,妳知道為什麼嗎?」

花子朝她走來,發狂似的笑容已不屬於小女孩該有的神情。

「因為啊,大家都不想留在這哩,不想跟我當朋友,老是惹我生氣,所以被我燒掉了。燒成骷髏後變聽話了,就能當朋友了。」

妳——

相葉的勸阻沒有傳到花子耳裡,更沒有傳到自己耳裡。

「妳以為,我會讓妳有逃跑的機會?」

欣賞相葉一臉震驚,花子蹲在她面前,笑意愈發深邃。

「我知道喔,表演電吉他陪我聊天,是想拖延時間,好讓妳的夥伴來救妳吧?很可惜,他們不會來的,叫不出聲的妳最終會死在這裡。」

沒有血色的手指尖端浮現一簇簇鬼火,體驗過其威力的相葉毫無勝算。

但自己不必贏她。

弦聲奏鳴。

她彈著校慶要表演,同時也是親手譜曲的曲子。

不能說話,那就讓音樂傳達。

「電吉他?那種細如蟲鳴的聲音能傳多遠呢?」

花子暗笑少女徒勞無功,連她站這麼近都聽不清楚,何況是這個空間以外的地方。

相葉繼續演奏,眼神裡蘊含堅定。

他一定會聽見,一定會找到這裡。

然而那份堅定看在花子眼裡只顯刺眼,她抑制情緒,嘴角扯出危險的弧度。

「既然妳這麼相信,我們就試試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

紫白色的火焰倏地在相葉身上燃燒,她放聲大叫,卻仍舊沒有聲音。

他一定會來。

身體熾熱,彷彿要把意識燒斷的高溫折磨著每一吋肌膚。

他一定會來。

焰炎含著花子多年來的恨意,在全身炸開。

儘管如此,腦中有一塊區域卻如冰一般冷靜,有個聲音在腦中驅使著她。

他一定會來,所以我……

「嗯?」

等著看她燒成灰燼的花子,目睹相葉承受痛楚,再度拿起撥片。

所以我要,告訴他我在這裡!

弦聲奏鳴。

 

「你說,相葉在哪裡?」

翻片整間廁所,允昊用極為凶狠的眼神盯著死神。

那雙水藍色的瞳孔沒有絲毫退縮或游移。

「就在這裡。」

「你耍我嗎?我們搜幾遍了你自己說!沒有就是沒有,你還想狡辯!」

「我沒有狡辯,就在這裡。筆記本的情報不會錯。」

死神理直氣壯,儘管那張稚嫩小臉沒有表情。

資訊大樓二樓,列印室旁邊的廁所。

如果這裡真的是花子的根據地,她一定會把人帶來這裡,找不到的話,只剩一個可能性。

「相葉小姐她,應該被帶到別的空間去了。」

「所以到底在哪裡?」

「這裡。」

允昊快被他氣死了。

「通往那個空間的入口,就在這裡。」

「入口?」

「花子帶著相葉小姐先轉移到這間廁所,然後利用入口,進入另一個空間,我是這麼想的。鬼的能力不一定只有一個,她可能擁有打造異空間的能力,所以她們才會突然人間蒸發。」

死神說完,繼續重複開門關門的動作。看他說得斬釘截鐵,允昊嘴裡念念有詞,跟著尋找。

「再信你最後一次,要是找不到人,我就……什麼聲音?」

他都還沒構好虐待小孩的藍圖,有個幾不可聞的聲音出現。

現在是非常時期,再小的聲音也不能放過。

「聲音?哪裡?」

兩人分別停下手邊的工作,豎起耳根仔細聆聽。

很微弱,像某種樂器的聲音。

「是相葉!不會錯,是相葉的電吉他!」

「我也聽見了,從最裡面那間傳來的。」

允昊離比較近,直接一把拉開門,但裡頭沒有人。

我會找到妳。一定會找到妳。

隔板、天花板、地板上完全沒有異樣,他很不想承認此刻心境正經歷狂風暴雨。

「該不會……」

「恐怕,就是那個該不會。」

死神不疾不徐地進到廁所,繞過允昊,直奔腳踏沖水凡而。

一踩下去,從馬桶裡流出的不是水,而是似曾相識的紫色火焰。火焰奔向的彼方,緩緩升起亮光。

通往異空間的入口。

「允昊先生,您先請。」

「……我可以不要嗎?而且你幹嘛用敬語?」

「我覺得成為掉進馬桶,發現新世界的先驅,實在是太偉大了。您剛才找人的氣勢呢?」

「那種先驅我才不要當!那麼偉大的話讓你來!你有鐮刀,給我去前面開路!」

「請別這麼說,您可是下一個阿姆斯壯,您的一小步是人類的一大步呢。」

電吉他的聲音愈來愈小,允昊很清楚救人要緊,腳步好不容易伸出去,卻到不了馬桶。

助人為快樂之本。死神走到允昊背後,冷不防一腳踹上他的屁股。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

允昊的臉孔扭曲,眼睛瞪大,轉頭看往罪魁禍首。

死神面無表情,豎起大拇指,承認犯行。

「幹你……」

他髒話還沒說完便消失在廁所裡。

如果他們可以應付花子的話,他還真不想跳下去,死神也是有面子的。

不過跟前面那位比起來,至少自己沒有被人看到,也沒有被人陷害。為了工作,死神盡量說服自己,跟著踏進馬桶裡。

 

允昊掉進去後,才想到要不要閉氣的問題,畢竟那是水。不過睜開眼,他就發現自己踩在地面上,沒有任何阻力。

死神也在後面趕到,允昊忍住掐他脖子的衝動,四處搜索相葉的身影。

「在那裡。」

他們的左手邊,花子正打量著相葉,後者失去意識,倒在地上沒有動靜。

「相葉!妳這傢伙!」

允昊一個拳頭先賞過去再說,但被花子靈巧躲開。

花子瞪著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兩個人,內心出現動搖。

「不可能!你們不可能找到這裡才對!為什麼你們會出現在這裡?」

「相葉小姐是朋友,我不可能坐視不管。」

死神把迷你鐮刀放大,準備好隨時迎戰;來到相葉身邊,允昊沒有心思回答花子,只顧著搖晃那個身體,想叫醒她。

「相葉、相葉!」

「她相信你們會來,就算我用火燒她,她也一直彈音樂,很可惜,你們晚了一步。」

花子不禁得意起來。對她而言,看到一個人懷有遺憾地被摧毀正是她的目的,即使救兵真的趕來了也無所謂。

「允昊先生,你可以幫我嗎?」

「可是相葉她……」

「放心,靈魂和肉體的連結沒有損壞,代表相葉小姐還沒死,花子只是在狐假虎威而已。現在重點是該怎麼逃出這裡。」

異空間是花子所創,意味著在這裡她能為所欲為,毫無疑問他們位居劣勢,勝算不高。

允昊聞言,心中大石總算放下。他不驚訝死神可以判斷出這種事,在引人讚嘆的湛藍瞳孔中,死神看見的世界想必異於常人。

和這麼可靠的人站同一陣線,令人安心。

「我明白了,怎麼幫?」

「花子失去一條手臂,而且要維持空間運作,她的力量已經大幅減少,我們合力攻擊她,把她逼到不得不把空間收起來,就能回到現實世界了。」

「只要打她就可以了吧,正合我意。」

他摩拳擦掌。平時都用腳踢球,不等於拳頭不硬。

「務必小心她的火焰。」

話音一落,兩人同時反向衝了出去。

死神戰鬥能力高,花子自然先往他射幾道火焰,但鐮刀靈活飛舞,闢出一條活路,無法阻止他步步進逼,想再出招,卻被後方的襲擊打斷,她不得不閃避。

拳頭接連落空,但允昊速度開始加快,花子用火焰擋住下方的踢擊,卻沒能閃開朝下巴揮來的一拳而飛出去,她及時翻轉身體,躲掉死神足以致命的一刀,狼狽地降落在地上。

「二對一妳贏不了的,快投降!」

「投降?開什麼玩笑——究竟是幾對幾,給我看清楚!」

彈指聲響起,大氣動盪,地面翻騰。

紫色氣流塑造出一具具骷髏,迅速佔滿能行動的空間。沒想到她還有這一手,允昊無計可施,連忙改變策略往後逃命,途中有幾次快被追上,他直接抬起一具骷髏丟過去,敵人瞬間瓦解成碎骨,以一打十。

「喂!現在該怎麼辦?」

突破重圍找到軍師,但對方站在原地,揮個鐮刀骷髏自然倒一片的從容模樣,讓允昊五味雜陳,怨嘆凡人的宿命。

「允昊先生,你還健在?」

「……你希望我死嗎?」

「不,我沒那個意思,只是敵人太多,我以為你會被它們踩過去。」

「那就是死的意思!」

「比我想得可靠,我深感欣慰。」

「別再說了,快想辦法!」

有道閃光從上方乍現,死神眼明手快,提著允昊跳開,下一秒那塊地面立刻被火光吞噬。

花子佇立在半空中,剛才那擊沒有命中她面露不悅,繼續窮追猛打。

「這正是所謂危機就是轉機吧?」

妨礙自己的東西也會妨礙到別人,允昊穿梭在骷髏群內,看著花子把自己的棋子燒毀。

「不對,要來了,小心腳下!」

經死神提醒,他才發現鬼火衝撞地面後沒有消失,反而像洪水一樣朝外擴散。

銀色刀刃挾著螢光撕裂空氣。死神趕到允昊身旁,以自己為中心畫出一個圓,再把鐮刀刺入中心拔出來,圓周頓時竄出綠光,將他們圍繞在內。

「這是當時殘留的一些靈魂碎片,因為這層光膜上有花子的氣息,火焰不會攻擊到這裡,但是恐怕維持不了太久,允昊先生先待在這裡,我去對付花子。」

死神下完命令隨即一躍,和花子展開攻防。

允昊看著上面那不時出現的火花,想著自己能不能幫上忙,不過當他把視線移回地面,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所看見的景象。

雖然火焰掃射已經被迫喊停,但造成的損害無法挽回。

這是種無差別攻擊,紫焰蔓延至骷髏腳下時,火柴般的殘骨開始被腐蝕,骷髏不停開闔嘴巴做無聲的求救,甚至想用手撐離死亡漩渦,卻讓手也遭受相同待遇;有幾具在綠牆旁邊的骷髏看見允昊在裡面安然無恙,也想進來避難,但無論它們怎麼敲打,最終只能被無情的焰流抹滅掉。

親眼目睹慘絕人寰的大規模屠殺,電流竄過他全身,震得他不能思考。

一道破風聲突然逼近。

「允昊先生,後面!」

在聽見死神的聲音前,身體已經本能地壓低,他聽見有重物掃過頭頂的聲音。

竟然有骷髏可以進來嗎?就算允昊再怎麼同情它們的死狀,自己的生命安全還是要放在第一優先,他迴轉身體,想補上厚重一腳將敵人踹出牆外,但是看清那個人是誰後,腳步硬生止住。

「相葉……?」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最熟悉的人。

可是他了解現在的她是陌生的,無神的雙眼不用說,會把電吉他拿來當武器攻擊別人,這種是真正的相葉就算世界末日到了她也絕對不允許,何況還是攻擊青梅竹馬。

「花子,妳對她做了什麼?」

這句話是死神問的。他以為鬼火沒有影響到生命就能放心,看來並非如此。

「嘻嘻,不就是你想的那樣嗎?這樣就是二對二了。」

「允昊先生……」

「沒關係,你專心應付花子就好,這裡讓我來。」

從上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死神第一次感受到對方認真的口吻。

「我明白了。做些讓她驚訝的事,或許有效果。

他心一橫,執起大刀朝花子砍去。

首要之務是把花子逼到絕境。

 

死神畫的圓約莫一間教室大,如果當避風頭的區域,這已經足夠,但是要把兇猛的攻擊距離計算進去,可就不太夠用了。

空心的木吉他他可以擋下,可是實心的電吉他配上相葉的蠻力,光聽揮過來的聲音就很不妙。在不確定碰上牆壁是否會被反彈的情況下,允昊不敢冒太大的險,弄得不好到時兩敗俱傷,就正中花子下懷了,偏偏他不想維持現狀,不想看到相葉這副模樣,勢必得採取行動。

死神說過相葉沒有生命危險,所以八成花子出了暗招,控制她的行動。

做些讓她驚訝的事,或許有效果。

死神的指導棋下得簡單,要應用難如登天。從小到大,相葉的個性冷靜,果決有魄力的剛毅態度加上姣好的五官,讓她不管在異性還是同性間都廣受歡迎,她受驚嚇的次數趨近於零,連與她最親近的允昊都抓不太到她的把柄。

說到嚇人,從弱點下去找準沒錯。

相葉不為人知的弱點只有一個,就是她很怕骷髏頭類的東西,正好現場有供應不完的現貨──

就在幾秒鐘前被火燒到連灰都不剩。可惡,花子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那麼,把她的電吉他搶過來,砸到她認不出來──

等她醒來,死的人就是他了。一命抵一命有違初衷,駁回。

……果然,只剩那一招了。

雖然下場也很悽慘,但應該沒嚴重到致人於死地,前提是他做得到。

閃躲的同時還要注意位置,要是看相葉接近圈外,他必須把她拉回來,免得她掉出去。這次,趁她太用力重心往前傾,允昊先把電吉他搶過來放好,再回頭去救快要掉出去的相葉,不過拉的力量比之前大,因為他打算一氣呵成。

像她總是叮嚀的那樣。

右手不要放肩上,伸到背後把她往自己懷裡靠;左手大膽一點,輕放在腰部附近,然後對準她的嘴唇直接──

 

朦朧的意識裡,好像有什麼抵著嘴;自己站立,好像被什麼攬著。

直到恢復知覺,這份溫度都沒有移開。

相葉微睜開眼,起初有些模糊,但很快便明朗起來。

允昊……?

臉貼近到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是他沒錯,不過似乎哪裡不對。

眼睛緊閉,表情僵硬,加上這動作和……

她的思路瞬間炸開。

「你在做什麼啊啊啊啊啊啊!」

乘上腎上腺素的效果,相葉揮出打破飛行紀錄的上勾拳。幸好飛行路線直上直下,沒有讓允昊宛如流星一線衝破綠牆。

飛的過程中有經過空中的戰場,不過死神和花子暫時休兵,將這起命案盡收眼底。

「那男的好猛……」

「我錯了,原來允昊先生是積極派。」

「嗯,夠有種……不對!誰跟你討論這個!為什麼我的咒術會被破解?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小動作!」

「不懂。是妳先瞠目結舌地往下看,我才有機會見識到精采絕倫的一幕,萬分感謝。」

「謝什麼!你在愚弄我嗎?我絕對要殺了你!」

「不行,我得賺業績。」

火焰與鐮刀相擊。

 

另一方面,地面的戰場。

這裡的狀況比上面慘酷得多,幾乎是一面倒。相葉在短短幾秒內使出許多叫不出名稱的摔角技,允昊基本上只有慘叫的份,偶爾會有求饒的聲音出現,不過發現她沒打算罷休,次數漸漸少了。

「你這變態!色狼!不知羞恥!我醒來之前你都做了些什麼?快說!」

「什麼也沒做!只有剛才那個而已!」

「竟然說而已,回答得理直氣壯嘛,給我去死、去死、去死吧──!」

「等等,不要拆我膝蓋!而且我做這些還不都為了妳!也不想想我差點被妳的電吉他砸死!」

「你說什麼?電吉他?」

「一言難盡……之後再解釋給妳聽,拜託妳看看狀況好嗎?」

此時,碎片全數耗盡,綠牆隨之崩毀,外面的空間已經看不見骷髏,鬼火也因沒有助燃物而熄滅,偌大的地面只剩下他們兩個。

馬上有了新成員加入。

黑色人影如隕石一樣狠狠墜落在地,揚起不少煙塵。

「你沒事吧?喂!」

允昊趕緊跑去察看。

男孩很快又站起來,嘴角的血絲隱隱透出不祥之兆。

死神抹掉血漬,重新擺好架勢。

「沒事,我很好。」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在廁所時不是很輕鬆就砍掉一隻手嗎?」

「不一樣。她那時一心想拉相葉小姐進廁所,破綻百出,現在這裡是她的地盤,我的能力又跟她相剋,打不贏她。」

「那該怎麼辦?」

「不用擔心,別忘了我們的目的。快要成功了,記得出現出口時,立刻帶相葉小姐逃出去。」

只要換場地,就有勝算。

他偷偷觀望四周,築成空間的氣流很不穩定,彷彿下一秒就會潰散,除了戰鬥時造成的損壞,大部分是死神刻意所為,只要花子的情況便能明白。

雖然利用揮舞鐮刀產生的空隙,把他打在地上,但那一擊已經是花子的極限,為了節省力量她選擇回到地面。她大口喘氣,臉色難看。全力狂襲死神,對方卻不肯屈服,還能面不改色地站起來,精神受到不小壓力。

「為什麼?為什麼妳會醒來?我明明用火侵蝕掉妳的意識了!為什麼不肯成為我的朋友!」

花子瞪著相葉。

以為死神不會找到這裡,卻被找到了。

以為能看那兩個人類自相殘殺,他們卻創造出另一條生路。

如果自己以為不可能的事是那麼容易發生,為什麼自己沒有獲得同等待遇,孤單地死在廁所裡?

「不公平!這不公平!算了,這種朋友我也不希罕!」

腦中的想法有太多矛盾,花子近乎崩潰地大吼,手掌聚集所剩不多的力量,形成一顆大火球朝眼前三人衝去。

這份力量是她唯一擁有的東西──絕對能使他們受創!

強烈的意念沒有成真。

火球形體巨大,但也不過是火焰的集合體,本質並沒有改變。死神看穿魔力的匯聚點,一刀斬斷看似絕殺的一擊,火球頓時迸散,引發猛烈的爆炸。空間終於承受不住衝擊,如冰山融解般層層掉落。

其中有些碎片反彈回來,花子緊急手一揚,剛才被火焰回收的骷髏殘骸築成骨牆,阻絕掉所有碎片。

然而後面還有一波攻勢。

「妳所謂的朋友,終究是那麼膚淺的東西。」

冷澈的聲音從牆的另一邊傳來。

鐮刀沒入厚重的殘骨裡,發出沉悶的音效。死神轉動握柄,把牆硬是粉碎掉,趁虛而入,給花子致命一擊。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花子大駭,想用火焰抵擋,紫火卻不聽使喚,在空間內亂竄。

焰尾和焰尾結合,沒多久火勢就蔓延至整個空間。

「允昊先生,往這邊!」

見苗頭不對,死神放棄追擊,在一塊魔力較弱的氣流中開出大洞,刺眼的白光引領兩名人類方向。

不過洞口被鬼火吞噬的速度遠過於他們想像,死神連忙用連刀支撐洞口,勉強維持住夠一個人通過的大小。

「保護好頭部!」

相葉速度比較慢,允昊索性拉著她跑。回頭抱住那抹纖細的身軀,他縱身一躍,消失在白光中。

空間幾乎陷入火海。死神隱約聽見花子的哭聲從後方傳來。

絕望。

他一個咬牙,抽回鐮刀。

 

咚磅!

廁所的門被猛烈地撞開,造成一聲巨響,然後又回歸到平靜。

「呼啊……總算是、回來了……」

允昊覺得天旋地轉。異空間的壓迫感和急迫的時間讓他的心臟差點受不了,簡直比足球決賽還刺激。

在他懷裡的相葉也是不停喘氣,看來也是拼命地跑。

「謝謝你。」

「什麼?」

簡短的道謝藏在喘息的列車裡,允昊來不及聽她說了什麼。

「謝謝你,真的找到我……因為、不管我怎麼彈,你們都沒有出現,我還以為……」

他感受到顫抖,從她的話語中。

「我怎麼可能放妳一個人,笨。」

相葉忍住眼淚,靜靜地露出只有自己知道的笑。

「還有死神也幫了不少忙……他人呢?」

「應該跟在我們的後面……咦?」

坐起來一看,身後沒有人。

寂靜遍佈。

時間愈久,他們的不安愈是擴大。

 

野火燎原。

自己的身體也是被這種高溫焚毀的嗎?

從死亡深淵解放後,她知道她死了,沒有人看得到她,找不到生前的肉體,廁所也沒有濃煙,反而像整修過一樣煥然一新,連門都換成更高級的材質。

不想死。就算死了一次也無妨,既然自我意識還存在於世上,拼命活下去是支撐她停留於此的唯一理由,所以她活下來了,忍受孤獨努力地活下來了。

然而她終將泯滅。

不會有人回應呼喚,她不再求救,也不將痛苦訴諸於嘶喊中,只是一個人蹲在火海中默默流淚。

這一定是報應。惡意抓人,硬留人下來陪她的報應。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她什麼都沒辦法擁有。連力量都背叛她,甚至要吃掉自己。

狂風襲人。

像之前的戰鬥一樣,每道火焰總是被劈開,不過她可以趁機攻擊,因此交手數次都是她佔上風。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死神要殺要剮無所謂,反正下場都是死。

他站在面前。

「妳杵在這裡做什麼?把空間收起來不就好了嗎?」

語氣有點不善。搞不懂他在氣什麼。

「不用你管。要殺我快殺,那個洞如果封閉,你也會死在這裡。」

死神的頭髮和臉頰有燒傷的痕跡,特地從出口一路殺過來,這個人一定是工作狂。

「妳也要一起走。快點。」

「都說了不用你管!走開!」

「現在跟我走的話,我可以讓妳多活五分鐘。」

「五分鐘有差嗎?與其出去被你殺掉,我寧可死在這裡!」

「不行,亡魂意外死亡的話,不會算在業績內。」

「這才是真心話吧!到頭來你只是為了自己,才不是真心想救我!」

「不懂。不想救妳我不必冒生命危險掉頭。」

「說謊!你根本沒理由救我!」

「有理由。」

花子一愣。

「因為我們是一樣的,妳自己也說過。」

死神伸出手,詢問她的意願。

「用同樣的死法再死一次,就是妳要的?」

有人來救她了,可以躲過死劫。

不想死。

她回握住希望的橋樑,站了起來。空間一片狼藉,使二十公尺遠的出口看起來更加遙遠。

「妳可以把空間收起來嗎?」

「我連火焰都控制不了,怎麼收空間?」

「好吧,那只好再砍出一條路來。跟在我後面走。」

「等一下,不用飛的嗎?」

「上面是目前空間最不穩定的區塊,用飛的會有危險。」

「可是用走的來不及……」

「來得及。我剛剛也是這樣過來的。」

對話的同時,大刀亂舞著。

刀刃畫出的軌跡很美,精準得毫無破綻,一旦鬼火出現缺口,便抓準時機猛攻。

洞口逐漸縮小,離出口還剩十公尺,時間上來得及,一切都如死神預料。

趕得上,一定要趕上。

「等一下,危險!」

花子抓著黑色大衣往後退,紫焰竟從天而降,掉在剛才死神站的位置。

雖然化解危機,這短短幾秒已經足以致命。

「出口……!」

那道火焰的碎花填補上空白,洞變得更小,截斷他們的生命線。

死神繼續揮舞鐮刀。

「還來得及嗎?」

前方男孩一時間沒有回答她,花子不免緊張起來,雖然後來傳來男孩的聲音,內容卻不是他想聽的。

「不確定。走到哪算到哪。」

事態不樂觀,但他只能這麼說。無論砍得多快,洞口會縮小到不足以讓人通過的大小……

可惡,到此為止了嗎?

象徵希望的白光逐漸減弱,然而有什麼穿了進來。

手。

並非骷髏的白骨,而是貨真價實的手。

——允昊先生!

死神看見一絲曙光。他將鐮刀倒過來,凝聚力量,巨大的鐮刀開始擴張。

「抓好我!我們要出去了!」

花子還搞不清狀況,但從大刀散發的氣場,她能感受到某股驚人的能量。

操縱愈強的武器,必須付出愈大的代價,這個人到底……

鐮刀忽然一震,明明沒有移動卻爆出風壓,鬼火的勢力立刻相形失色。一切已準備就緒,她摟住男孩的腰,決定閉上眼,將希望賭在他身上。

過重的重量死神拿起來相當吃力,手掌被利刃壓出血,但他仍猛然一揮,把鐮刀的握柄橫向遞到遠方那隻手上。

前方傳來的力道使他們急速往前飛,破風聲穿梭在耳膜中,燒灼的空氣撞擊皮膚,彷彿要劃出鞭痕般刺痛意識。

出口離得愈近,白光愈是刺眼。

他們隱沒於其中。

 

「抓到了!」

聞言,相葉移開踩著凡而的腳,抓著允昊僅存的上臂,用盡全力往後拉。

救人要緊,但她不得不說這真的很噁心,殊不知為了救她,身邊這位青梅竹馬曾經被人一腳踹進馬桶裡。

經過一番拉扯,先是根黑色的棍子探出頭,認出那是死神的鐮刀,他們加把勁地拉,黑色人影總算現身,摔在旁邊的地板上。

「沒事吧……」

「別過來!」

話音一落,馬桶裡隨即湧出紫色火焰,噴泉般的美景只維持剎那,便重回馬桶的懷抱,消失無蹤。

「這樣……就結束了吧?」

「應該是。」

火焰沒有大規模噴發,表示空間關閉,燒得再旺也無法對另一個空間產生影響。死神鬆了口氣,要是剛才火焰攻過來。鐮刀不能及時縮小,太重他又揮不順暢,情況很危險,幸好是虛驚一場。

「花子?」

看見意想不到的人,相葉和允昊分別有不同的表情。

「你拖拖拉拉不回來,就為了帶她出來?」

「對。看她可憐。」

「才怪,明明是為了賺業績。」

雖然花子給人印象不佳,不知為何這番說詞挺有公信力,兩道冷淡的視線射了過來,然而接下來死神說的話叫人大感意外。

「亡魂意外死亡不算業績,那是開玩笑的。如果非要好好打一場,親手解決的話,公會裡願意接工作的人就更少了。不少死神是在暗處設陷阱給妖魔鬼怪跳,自己坐在公會泡茶下棋。業績很好拿,但是我不喜歡那種作法。」

「死神也會耍心機?」

「在我看來,不過是懶惰又想贏別人的傢伙罷了。」

釋放太多力量讓他有些頭暈,他把鐮刀縮成正常大小,開始執行最後的收尾工作。

「五分鐘快到了,還有話要說嗎?」

失去能力的她逃跑毫無意義,可以的話死神希望去一個可以容納鐮刀的寬敞場地,但限於花子的行動範圍,只好作罷。

古老的制服和吊帶裙破損嚴重,辮子也因火焰燒焦而雜亂,花子心知自己輸了,搖了搖頭。

「沒有的話,我想問個問題,可以嗎?」

「隨便你。」

「當時妳應該知道自己的力量所剩無幾,為什麼不把空間收起來?就算在廁所,能轉移的妳獲勝機率也不低才對。」

被逼至絕路時,把能用的全部榨乾才是正確的作為,原本以「空間消失才有贏的可能」為前提模擬的戰略最後全被打亂,死神對這點納悶,尤其對方是停留在人間數十年,經驗老到的女鬼。

「因為我討厭待在廁所裡。」

之前拒絕回答的問題,這次花子不再隱瞞。

「死在廁所,死後又必須待在廁所,太難受了。既然可以打造出別的空間,能逃多久是多久。除非有人踏進廁所,否則基本上我都待在空間裡。」

這是亡魂的宿命。

死去的那一刻也決定往後的行動範圍,囚禁在傷心地,不可能跳出過去的枷鎖,怨恨日積月累,成為絆腳石,使亡魂不得翻身,就這樣一直惡性循環。

「我明白了。謝謝妳。」

聽完略顯悲哀的回覆,死神面無表情地道了謝。

背後傳來相葉的聲音。

「我有話想說。」

「相葉……」

「沒事,她現在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排絕掉允昊的勸阻,相葉走到花子面前,雙眼直視著她,反而是花子找不到視線焦點該放在哪哩,乾脆撇開臉,不跟相葉對上。

「花子。」

「要找我算帳的話,現在是個好機會。」

無視身後那個拗手指的笨蛋,相葉蹲下來,讓彼此沒有高度差。

「我只是想說,雖然不能一直陪妳,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

花子的瞳孔微微睜大,但馬上恢復原狀。

「哼,妳跟一個快消失的鬼說這些,有什麼用?」

「當然有用。友情不是人與人的專利,就算其中一方消失,友情仍會存在。妳不孤單,至少在妳消失前,我希望能讓妳知道這點。」

妳不孤單。

已經逝去的靈魂,還能再次擁有嗎?

當花子察覺時,淚水早已佈滿臉頰。她抹去眼淚,卻停不下兩條涓涓細流。

她放聲大哭。

自己從來沒失去過什麼。

決定玩捉迷藏的人,是自己。

躲在廁所不出來的人,是自己。

沒把藥隨身帶在身上的人,是自己。

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她卻怪罪別人,無理取鬧。

她都知道,只是不肯面對。

他們能為了朋友冒生命危險,踏進敵人的大本營;相較之下,她只會拿骷髏盾牌——難怪會輸。

「謝謝妳,真的很謝謝妳,還有、對不起……」

哭完之後舒暢多了。花子擦乾淚,嚴肅的看著死神。

「我想和更多人交朋友,但是現在這種狀態無法開始,可以幫我的忙嗎?」

「當然。」

死神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徽章,交給花子。

「放在胸口前面。」

花子照做後,他攤開左手掌心,雖然手掌被鐮刀割花了,上面的「216」卻完好如初。

徽章和掌中的數字產生共鳴而泛起藍光,但鐮刀刀身反而升起不祥的猩紅色。

徽章逕自往左移動,突然在左胸處爆裂開來。

那是魂結的位置。

沒有疼痛,花子靜靜看著死神的鐮刀貫穿胸膛又抽出。以胸口為起點,綠光往外擴散,凡是綠光所經之處,她的靈魂化為光粒,冉冉上升。

「就算我消失了,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嗯,永遠都是。」

花子笑了。發自內心,最燦爛的笑顏。

五分鐘。原來短短五分鐘,可以做很多事。

「雖然遲了些,可以告訴我妳的全名嗎?身為朋友,總不能連名字都不知道。」

「相葉。伊相葉。」

她喃喃唸著這個名字,然後看向相葉後面。

「看我幹嘛?誰跟妳是朋友……」

「他叫楊允昊。」

「相葉,妳……」

「都最後了,講一下會死嗎?」

時間不多,花子忽略兩人鬥嘴,轉往死神的方向。

死神似乎沒想到會輪到他,愣了半晌,連相葉和允昊都盯著死神看。

「……冷以洌。」

他不情願地回答。小聲了點,花子確實收到了。

綠光擴散至腦部,意識逐漸不能連貫,但她仍重複著那些名字。

伊相葉、楊允昊、冷以洌。

即使消失也不想忘記的名字。

伊相葉、楊允昊、冷以洌……

最後一粒光子緩緩升上空中,他們目送著,直到它消融在夜色裡。

 

翌日清晨。

棲身在枝葉間,死神從睡夢中醒來。

大概只睡了四個小時,他翻個身,打算再補眠,卻被旁邊傳來的謾罵聲阻止。

「都不要臉的奪走我的初吻了,為什麼現在只是借位而已會練不好?早自修都被你借來用了,給我差不多一點!」

相葉打人從不用巴掌,拳頭破壞力又強,允昊連續挨了幾拳,體育館頓時哀鴻遍野。

「當時情況危急,不得已才做,我有什麼辦法!啊——不要打臉——」

「把你揍到瀕死,情況夠不夠危急?」

「嗯?所以妳的意思是要我不要借位,直接親下去?可是妳又不是真的女主角……」

「才不是那個意思!你這個笨蛋!大笨蛋!」

「霸凌!霸凌啊啊啊啊啊——」

透過玻璃窗,死神冷靜地看著,後來覺得沒趣,便跟恰巧飛過的蝴蝶玩了起來。

「冷以洌,救我!是說事發當時你也在場,替我說句話啊!」

允昊費了好大功夫才爬到窗邊求救,但是聲音太大把蝴蝶嚇跑了,死神冷眼看著他。

「允昊先生,叫我洌就行了,我不習慣別人叫我全名;相葉小姐,請壓低音量,其他的妳自便吧。」

「沒問題,洌。」

「等一下!你不能見死——」

相葉提著臉色發白的石像,關上窗戶,噪音立刻消去大半。

最近還有八個工作要做,幸好晚上才開工。洌背對著體育館,找個舒適的位置躺好,決定再睡幾個小時,不管接下來慘叫聲會持續多久,把心思放空就能入睡了。

他仰望著被枝葉分割的,破碎的天空。

沐浴在陽光下,洌緩緩閉上眼。

真是和平的一天啊。

                                     <廁所女鬼花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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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一號我又出現了(跳

先把驚人的字數搬出來:WORD檔33頁  總字數26943

不得不說這是我打過有史以來最長的一章小說,短篇好難OTZ(平常打長篇一章六頁就差不多了,怎麼短篇一章比長篇一章多五倍啊……)

因為本人習慣手寫一次再打進電腦裡,寫完這部剛好一支0.38三菱紫色原子筆正式宣告報銷,破了記錄bbbbbbbbb

然後劇情的部分,其實我有刪掉一些(不然應該會到將近四十頁吧),所以讀起來好像不太順?

我想說既然要練文筆,那就把不擅長寫的類型加進去,雖然還是不恐怖,但愛情部分有很努力打出來了,基本上允昊以後應該逃離不了色狼的美名了ww

在看有沒有錯字時,赫然發現自己似乎又撞梗,怎麼這文跟撒旦遊戲裡面都有手從地面出來抓別人腳啊!當初在找活動主題題材的時候就有看到類似的故事,我還超驚恐想說這不就是撒旦遊戲嗎?!

而且故事中主角三人開廁所門找鬼的劇情,竟然在真實中上演了

不過不是找鬼,是找貓

事情就發生在平安夜,也就是我發人物介紹當天早自修,學校發生的事

星期三早自修固定考數學,當我們全班認真(?)寫考卷時,一直傳來細微的貓叫聲,後來男生還到走廊上看,就是沒看到貓,可是問二班他們好像沒這問題

正當我們想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時候,一個女生進到儲藏室要拿東西,竟然罵了聲幹,馬上跑出來,說有隻黑貓在裡面

社會組女生比較多,於是全班將近一半的人擠在儲藏室前(我也是),一個男生自告奮勇進去抓貓,可是牠突然衝出來,全班尖叫XD

逃到走廊上,好不容易被那位男生抓住了,放進回收箱準備放到一樓,那隻貓竟然超柔軟的跳出去,雖然我也有幫忙抓,還是被牠溜走了

包含我,三女一男集體追擊黑色小貓,何等壯觀的畫面啊(?) (其他人覺得牠自己跑一跑就會到一樓去了所以不追)

不過接下來,那隻貓跑超快,而且跑進女廁

再度強調,社會組的優勢就是女生多!!所以完全沒有阻礙,直接進去圍捕。因為貓進廁所挺稀奇,班上又有幾個人出來幫忙抓

那隻貓在廁所的隔板之間來回穿梭,一群女生就反覆開門"在那裡!" "跑去那邊了!" "回收箱和紙箱拿來!"

我待在廁所出入口,萬一牠跑出來就可以抓牠,不過這幕景象讓我無言

這不就是我寫的小說情節嗎!!!!!!!!!!(心中吶喊)

這麼說來,那位擅於抓貓的男生雖然是男的,卻毫無窒礙的登門踏進女廁繼續抓貓,莫非他就是允昊?(頓悟(##

後來牠又突然衝出去,又演變成三女一男追追樂

追到連接兩棟樓的走廊時牠停下來,躲在花盆後面,四個人圍成一圈,怕牠跑掉所以動作很輕,但還是被牠找到縫隙跑掉

原本大家要放棄了(下節音樂課要去六樓),沒想到我再追十公尺,貓竟然停在那邊,我就趁牠不注意趕緊壓住牠,把牠抱起來,媽啊牠的指甲好銳利弄得我好痛(花子的指甲?!(再次頓悟)

全班拍手叫好,尤其是身為追擊班一員的班長超激動,"對!就是那樣!把牠放到一樓停車場那邊!"

於是我捧著一隻貓,和班長+另一位追擊班女隊員一起從三樓走到一樓,又走到停車場(有人說曾在那邊看到黑貓,或許是同伴或家人),一路上貓叫聲沒停過,聽得我好心疼啊,而且牠的心跳跳超快,根本就是在哀求我的感覺啊!

總之,一放回到地面,黑貓就鑽到汽車底下了。回去上課時還有人問我說家裡是不是有養貓,不然怎麼這麼會抓

其實就剛好牠乖乖停在那邊讓我抓……順帶一提,我家沒有養寵物,這是我第一次抓貓(那隻黑貓的毛摸起來很舒服ww)

全班對於"為什麼貓會跑上來還躲在儲藏室"還有"牠好小一隻應該有媽媽可是沒看到"這兩個問題無解,而且那隻貓不知道會不會被狗狗欺負之類的,有點擔心,不過那也不是我們能管的了

經過這起事件得出的結論是:三年三班全體同學擁有吸引動物的能力(因為二年級時在別間教室,當時也是一隻狗慢吞吞的走進教室,完全不怕人直接躺在門口,看牠喘成那樣,當時還以為牠要生小狗了,但是十幾分鐘後牠又自己走掉了)

以上分享完畢,我要去睡了,晚安

啊,記得給我建議!人物還是劇情還是文筆哪理有瑕疵都好,反正我就是要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建議——

是說竟然沒被卡文!痞客邦的字數容納實在強大!!(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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