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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好像訓教(粵語睡覺)XD

 

第五章   嵐

 

(一)六月十六日,近黎明。北車。

  「噗嘶、噗嘶…」籠外,氣聲躡手躡腳的傳入。「你就是柯先生嗎?」只見一名看似七歲左右的小童,炯炯雙眼穿過暗色詢問著睡意濃厚的三人。「站前,Z5,姚醫師說要找你。」

  「誰?」剛從夢中蘇醒還搞不清楚狀況,柯千符無力的問道。

  「給我兩枚子彈,我就打開籠子。多加一枚子彈,就多帶路。」小童沒有回應柯千符的問題,徑自報價。

  「我們不認識任何姓姚的醫生,你請回吧。我們不想被北車政府認為我們有意逃脫造成破壞,你也不會想要牽扯入這蹚渾水,快回家。」上尉回應小童,認為此刻,將軍生死未卜,又無武器的劣勢下,違背北車片面的安排反而是相當不智之舉。

  「家?哼,那種東西誰稀罕?」小童鄙嗤一聲。「對了,姚醫師還有話要我轉達,『再生』,就是這樣了。到底要不要我帶你去Z5,總共就只要三枚子彈而已,北車裡沒有更便宜的了。」

  「就說不需要了,快走開。」上尉不願節外生枝,欲將小童儘快趕離。

  小童沒有多說什麼,掉頭,便要離開。既然賺不到錢,就別浪費時間在這筆生意上,不如到市集去看還有無差事可接,他盤算著。

  「等一下!」柯千符突然將小童喚住。「三枚子彈,是吧?」

 

(二)北車,站前。

  日尚熹,守衛看管鬆懈。在小童的引領下,柯千符輕易的透過各種難以察覺的祕徑避開看備,匿出車站本體,抵達Z5所在的站前。

  站前,原為地下街,極盛時,即使一日的人潮攀上數十萬亦不誇張。而七日燹 後,全臺北的人口僅存不及以往每日流量的三分之一,但站前卻仍然為最繁榮的商區,即便業已滿目瘡痍、殘破不堪。站前至此時間仍未蕭寂,擺滿攤販的市集燃起 火燭,耀足媲美星辰,然而除了細語交談,無人吆喝叫賣,彷彿這空間的靜音模式遭啟動似的,連餐販或酒肆的顧客都只是默然的食飲自己盤中的餐點。

 

  不久,兩人到達Z5附 近一家酒肆,在一張大約與人肩同寬的長方形桌前佇足,桌位坐著一名用餐的男子。那男子大概與羅將軍差不多的年齡,但面容卻相當整潔,毫無鬍渣,穿著警察兩 字已不復可見的警用黑色背心,除背後背著的步槍外,或許還藏有不少武器。小童與男子附耳說了些話,想必他便是姚醫師,只見姚醫師在小童告辭前,又遞數枚子 彈予小童。

  姚醫師看向柯千符,示意他坐下。柯千符拉開對面座位的椅子,略有遲疑的才選擇坐下,滿腹疑惑,但既然選擇跟著小童來到此處,便已無後悔的退路。

  「果然,克制不住好奇心,很想知道再生是怎麼一回事,是吧?」待柯千符就座,姚醫師便細聲問道。

  「為什麼會知道?你是誰?」確實,自己是被這兩字所勾勒出的疑惑牽引, 但,最近一次…不,不要說是最近一次,首次發現自己有這股違逆死神判旨的能力,也是不久前在東區受柔襲擊的時候。當時的目擊者理應只有東區軍隊的士兵,再 加上東區居民要離開東區將情報透露給外地的可能性極低,為何素未謀面的一名男子不但知道自己的名字,還知道再生的事情?這令柯千符不禁感到悚然,隨之也提 高戒備心。

  「敝姓姚,單名川,從事醫療急救相關的工作,目前在各地底或地面倖存聚落的自由貿易區穿梭,所以對各地發生的事情都略有聽聞…」

  「少開玩笑了,東區向來貿易都是由軍政府管制,從未設置過自由貿易區。更何況最近聽說公園陷落,加上善導寺附近的路線坍方,東區外的隧道裡都是姆里斯,怎麼可能會有人能進入東區?還能知道關於我的事情?」柯千符反過來質疑姚川,音量稍高,引起其他客人投以不悅的眼神。

  「小聲一點說話,這是這裡的規定。」姚川微笑著叮囑。「前站之所以得以興 榮,都得歸功於北車官員對於治理站前的消極態度。『與其讓這些麻煩的事物進到自己的樂園,不如放任他們在破敗不堪的站前自生自滅吧!』這就是他們的邏輯與 方針。雖然如此,不代表士兵完全不會進犯此處衝高業績,太高調可是會變成標靶的喔!」

  柯千符沉默不語。縱使敵意未消,畢竟對方言之有理,此刻更不宜喧賓奪主、破壞本地的默規。仔細一想,自從遭柔雷擊而卻死而復生後,自己的行為確實越來越大膽、不顧有否傷亡的可能,或許這是個警訊。

  「我想,還是…得先跟閣下道聲歉。說起來,其實我對於再生的現象,雖然有所研究,卻也止於知道有這麼一件事存在罷了,並不清楚其背後的原理,所以…」

  「所以,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麼?」說著話的同時,柯千符置於桌面下的手從桌板上拔下一片銳利的木片,不多,聊勝於無。不過在能夠再生的前提下,武器的良莠應該可暫且不必考量…

  「快逃!」姚川說出的卻是意想不到的忠告。「再過不久,北車政府就會殺了你們三人喔!」

 

(三)

  隨著時間流逝,守衛紛紛擺脫睡意的糾纏、回到崗位上,然而柯千符並未如預期的一小時內回到原先關押三人之處。估計再過不久,室內便會恢復照明,而晨間的巡備也將會前來檢查。焦慮遂生,卻也無計可施,上尉只有後悔稍早並未全力攔阻柯千符冒險離開。

  突然,喀啦一聲,只見鍾鷑推開尚未復鎖的籠門。

  「妳想做什麼?」上尉驚呼的問道。

  「千符這麼久還沒回來,只有兩種可能。一,因為某些抗力回不來;二,此地不宜久留,而他也示意我們該儘早逃出。不管是哪一個,都不能再待在這個地方了。」鍾鷑細聲回答道,踏出籠外,適應黑暗的雙眼左顧右盼一番,附近應該沒有士兵在附近徘徊。

  「示意?他根本連句話都沒有傳回來。再說,倘若真的不能再逗留此處,他不回來,豈不是自己先逃了?」

  「不會的。」鍾鷑語氣篤定。「只是分頭行動,生還的期望值較高。此刻電力設備應該已經癱瘓,不然早該點燈了。在黑暗中行動,對我們比較有利,所以趕緊趁現在…」

  「等等,妳何能如此確信電源已經被切斷?」

  「嗯…如果我是千符,比起先和我們會合,肯定是先去截斷電源供給。」

 

(四)

  耳邊悠閒的小調猝然而止,驀回首,一閃而過的人影是記憶長軸的極右界。

  姚川踏過兩名巡邏的屍體,於前頭的彎口探首察視,消音器包裹的狙擊槍口待命著,隨時得以在這片黑暗中無聲的消抹一切生跡。

  「前方安全。快搜那兩個人,只拿子彈跟防毒面具的過濾器就好,槍支不要撿。」姚川對背後的柯千符說道。

  「為何?」柯千符的語氣瞬間充斥著不信任與敵意,撿起一名巡邏的槍支,對準姚川。「怕我有反擊的能力?」

  「你…你是什麼意思?沒時間解釋那麼多,現在不是我們鬧內鬨的時候,萬一 等一下又有其他士兵過來,就…」轉身驚見遭槍管對著的姚川急忙企圖說服柯千符,卻見其仍毫不顧慮身處敵營深處的危險、依然僵持原位,只好嘆然娓道。「好, 首先,那些武器沒有消音又笨重,只會妨礙你的行動;而子彈和過濾器多撿一些並不礙事,子彈幾乎是各地非正式的通行貨幣,過濾器的重要性就更不用我多提了。 既然已經破壞北車的主要電源供應,此刻當務之急應該是立刻逃離,而不是質疑我並且劍拔弩張吧?」

  「有道理。」柯千符丟下不具消音功能的槍械,蹲下,並從士兵屍體的防彈背心上迅速搜刮其彈藥與過濾器。「不過,這並不是內鬨,我從來就沒有和你站在同一條陣線。」

  「呿,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再怎麼說…」

  「再怎麼說,你不但身份可疑,能夠得知再生一事更是令人不能放心,就算所言屬實,北車真的計劃殺害我們,你又為何會有理由要幫助我們?若不是別有所圖,難道會是在這種人人難求自保的世界中發揮博愛精神嗎?」

  「不是理由,是義務。羅榮龍沒有跟你們提過我嗎?會知道東區的事情是理所 當然的,我是羅將軍安插在北車的情報者之一。既然我已得知此趟與北車交涉,由於彼方居心不軌,必然以失敗告終,那當然是以能降低最大損失,也就是說,能保 全你們生命離開北車,為我行動的最高指導原則。」

  「既然如此,還有兩個人在北車內,但從破壞電源供應後,你一直領我往離開北車的方向。照你的說法,應該趁還可以做到時,將另外兩人一併救出,才是你行動的最高指導原則,不是嗎?」搜完兩具屍體的柯千符站起,冷漠而充滿不信任的眼神直瞪姚川而質問道。

  「唉,你也考慮一下風險吧!現實中,並不是想救誰就能救出誰,我只能在不賠上自己性命的前提下,先行確保生存價值最高的得以安然,僅此而已。」

  「你想表達我的命比兩條命值錢?」

  「你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存在?你能死而復活,在這人口不斷為 各種因素銳減的世界、人類不斷承受屈居食物鏈底層的屈辱中,你是一把能啟動核子飛彈的鑰匙。只要我們能解開你不死的原因,說不定能藉此能力一舉扭轉人類在 這新世界的劣勢,重奪地表、重新沐浴在陽光之下。所以,你懂你現在對人類這物種有多重要嗎?」姚川激動的說道,彷彿一場以物種為單位的十字軍正要出征時振 奮士氣的凱歌。

  「核子飛彈是…?」對於姚川的即興演講,柯千符卻為一句比喻所困惑。「算了,不重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我也不會死,沒有不嘗試拯救另外兩人的道理。」言畢,便回身欲回北車深處。

  「唉,好吧…」姚川嘆道。「隨你,反正在此處與你爭論或企圖說服你也毫無助益。不過,沿著這條路,注意有無不起眼的人孔蓋,由之進入下水道,我會在那處與你會合。」

 

(五)

  應急的照明搖曳,背抵著毫無防禦力的數方紙箱,在其庇蔭下調適著紊亂的呼息,默默祈求箱後調查著屍體的士兵們能儘快撤離。

  稍早,本就疲弱的視覺又加以無光的環境,黑暗中柯千符只能徒手摸索探路, 儘管迅速的奪槍並殺死意外撞遇的敵兵,那聲槍響卻如突然綻放的光芒,引來敵兵群起蛾聚此處。慌亂的交談著,只是驚恐兇手還躲藏於某處,由其聲,可判別出現 在至少有四個人圍繞著血斑未乾的屍體一籌莫展。

  緊握剛剛從屍體口袋急忙抽出的利刃,要一口氣從匿處冒出,趁其不備襲擊 嗎?不可能,寡不敵眾,只是自找死路,雖然應該不會死,然而被發現只會徒增自己麻煩,柯千符默自估量。要安靜的潛溜嗎?此刻,外處已不如方才黑暗又安靜, 潛行的困難度大幅增加,倘若被發現仍無法免除一場惡戰。跋前躓後,但繼續待在原處也遲早會被搜出,徒然坐以待斃。

  果然,別無他法嗎…

  深吸一口氣,柯千符穩住板機上略微顫抖的手指,稍稍探出一隻眼瞥看。奇 怪?為什麼看的清楚敵人的輪廓?柯千符既驚訝、又深感疑惑,但更加不解的是,除敵人外,視線中的一切卻仍是灰暗且模糊不清的。不過,說只有這些士兵在視線 中清晰也不對,畢竟他們身上不論是五官、衣服上的皺摺、還是槍桿的細節,依然完全無法看見,確切的說,只是相當清晰的感知到敵人的質量佔據著眼前的空間。

  也好,此刻不愁能多對手優異的感知能力。

  槍口瞄準斜面對此處的敵兵,順著自己減緩的呼吸節奏,對板機略微施壓。倏 然間,一旁的士兵忽然倒地,頭顱插著一支箭鏃,灑出的溫血濺出一道虹形。難道還有別的人或勢力在此?柔?不,照她那日在東區的作風,應該不會躲藏,而是有 恃無恐的於通道間漫步才對,況且,她的攻擊應該是雷電,而非一般的武器。

  而三名士兵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竟也愣傻原地、毫無反應,或者,應該說不 知所措。直到第二枚箭鏃又漆出另一道豔虹,剩下兩人才拿起對講機欲求援。不過,確切的說,成功拿起對講機的只有一人,另一人後腦勺插著一把小刀,向前倒於 倖存的最後一人身上。倖存…也只維持不到五秒,隨著最後一發弓箭猝止而終。

  眼前的危機暫除。然而,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是敵或友,一樣隱於黑暗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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