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

相遇象徵著結束

但也象徵著開始

聽見了我的歌聲嗎

我思慕的人兒啊

這一首真摯的情歌

只唱給你一個人聽

聽見了我的歌聲嗎

我美麗的人兒啊

從前的我是怎樣的

我已經全部忘記

現在我的一切

都為了你而存在

聽見了我的歌聲嗎

看見了我的真心嗎

我知道你已經心動

我愛著的人兒啊

推開你的窗戶吧

這花好月圓的夜

不適合一個人過

我聽見了你的歌聲

心愛著我的人啊

出來吧

讓我們在月色下舞動交纏

相遇象徵著自由的結束

但也象徵著戀情的開始

                                                       ------碧恩斯坦南部男子求愛的民歌

 ⊙ 3 過去與現在

　　夏天的傍晚十分舒適。

　　夕陽閃爍著金光，滿山的翠綠也染上了金黃。

　　不過現在到底是不是夏天呀？我家那邊雖然正值盛夏，但這兒我就不清楚了。

　　算了，這種事情怎樣都好啦！

　　反正想再多也無濟於事。 

　　既然天氣這麼好，就當作是夏天吧。

　　在樹上也待了大半日，山寨門口的守衛已換過兩次班，早上遇見那兩人也在不久前雙手空空的回來了，還一臉不滿的不知唸著什麼。

　　山賊的數目跟我估計的差不多，大約有八九十人。雖然沒有想像中的多，但仍然是我一個人對付不了的數目。如果都是些沒實力的傢伙就好了。

　　因為規模不大，這段時間我已經徹底掌握了山寨內的情況。山賊們除了用餐時間外基本上都分散在各處，貌似沒甚麼事做，有些人會聚在一起賭博，有些人則只是在那邊走來走去。

　　除了特別大的那個帳篷外，還有另外兩處有著守衛。一個是右後方的倉庫，前方有大約三ˋ四人看守，應該是放置搶來財物的場所。另一處的看守就鬆多了，那是一個位處左方，比其他的帳篷還要破爛的小帳篷，在那附近會有一個人看著，不過換班交接的時候常常有一段時間沒人，而且看守的人也會無聊的打瞌睡。看來似乎不怎麼重要。

　　那多半就是凝被監禁的地方了。那群山賊多半是看她身材嬌小，覺得她不太可能逃脫吧！不過，如果真是如此，那也代表他們抓到她的過程十分輕鬆。

　　凝不會真的沒有抵抗吧？

　　也罷，反正他們越輕忽，我救人的過程就越順利。如果連囚禁器材都沒有就更完美了。

　　就在我想東想西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從地平線消失，隨處可聞的鳥鳴也沒了蹤影。

　　山寨的配置雖然簡單，不過依舊不能掉以輕心。畢竟要是被發現就完了。我靜靜屏著氣息，等待山賊們入睡。好在雖然已經入夜，周遭的空氣卻依然涼爽，在樹上待著倒也沒甚麼不適。

　　經過約莫兩個小時，山寨裡已經完全沒了動靜，只剩下兩個守衛在門前舉著火把。

　　說起來這群山賊也夠好笑的，他們真的覺得區區兩公尺高的木樁就能阻止敵人入侵？

　　我從藏身的樹上一躍而下，輕輕翻過木樁，悄無聲息的朝左邊走去。

　　「唰！」

　　一不小心，腳下的落葉竟發出聲響，驚得我嚇出一身冷汗。好在兩名守衛似乎都沒發現。

　　不過也不能怪他們，山寨的範圍不能算小，而我潛入的地方離他們也有些距離，要發現我耳力得相當好才行。

　　無論如何，我還是太大意了。為什麼不從門的反方向進入呢?

　　你們辛苦了。

　　我一面反省自己的思慮不周，一面輕聲說道。

　　他們當然沒有聽到。

　　進來之後才發現這裡沒有想像中大，給一個家庭居住固嫌奢侈，但如果要我在這樣的空間裡和這麼多男人生活在一起，我還寧願一個人住在像一般家庭廚房那樣小的地方呢！

　　這麼說起來，這群山賊好像還蠻可憐的?

　　雖然說一直在胡思亂想，我的步伐卻依然迅速且無聲。父親，你的訓練果然很有效果。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為了父親的魔鬼訓練感到感謝。

　　沒走多久，我就抵達了監禁凝的那個帳篷。

　　果然還是有守衛嗎！帳篷旁，一個彪形大漢昂首注視著前方。

　　可惡！白天觀察的時候，明明很多守衛都很混，不是在打盹就是在發呆，怎麼偏偏我要來救人的時候就遇到了個認真的傢伙？

　　順帶一提，我的身高其實只有一百七十幾左右，所以只有稍微高壯一點的人在我看來都是彪形大漢。不過現在在我面前這位盡職的守衛是真得很高，遠遠看過去大概也有一百九十公分左右。

　　守衛的腰上懸著一把這裡的山賊人人都有的開山刀，身上穿的衣服，跟凝一樣是我從沒見過的款式。不過整體來看，應該不是甚麼高級的服裝。當然，山賊身上會穿著什麼高級絲織品的想法是很可笑的。但他身上穿的衣服，老實說，真的是又舊又破。這群山賊大概不怎麼有錢吧！如果真是如此，實力大概也不怎麼樣了。

　　守衛的右手上，還舉著一支火把當照明。不過火光十分微弱。

　　我竟然到現在才發現他的手上拿著火把，照理來講，在這種一片漆黑的夜裡，光源應該是最引人注目的東西吧!

　　我突然想起來，我剛剛也在沒有光亮的情況下順暢的行動。

　　看來從前我不明白為何要訓練的夜視力派上用場了，多虧了它，我現在才能好整以暇的在暗處觀察敵人。

　　說起來，這是我今天第二次在心裡感謝父親給我的訓練了。竟然到這種時候才派上用場，真是諷刺。

　　我保持距離繞了帳篷一圈，發現它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破，怎麼說也是山賊們生活的地方，大小其實跟一個房間差不多。在守衛看著的出口反方向，還有一個小小的，類似窗戶的東西，大概是拿來通風用的氣孔。

　　我深呼吸了幾口氣，再繞到前面去確認守衛並沒有在注意後頭的動靜後，便悄悄從後方接近帳篷，望向內部。

  　※

　　漫無目的的四處旅行，已經過了多久呢？

　　早已記不清了。

　　漫長的旅行生活中，遇見過許多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情況。不知不覺間，時間的感覺也漸漸麻痺。

　　雖說絕對不是甚麼令人生羨的生活，但對我來說，卻像是如魚得水。

　　我到過繁榮的物資集散地，也到過混亂的戰爭地區，曾經因為海洋的廣闊而驚嘆，也曾經在森林裡迷失方向而徬徨無助。我遇見了很多人，也經歷了很多事。更重要的是，身處不停的相遇與離別，生存與死亡之間，我不會有餘力回想過去。

　　這樣的生活，卻突如其來的結束了。

　　那是我進到希斯瑞奇亞和溫奈爾兩國交界處一個被稱為艾瑞斯的富饒城鎮的時候。這個城鎮位處連接兩國首都的道路和代表國界的艾爾瓦河的交點而成為交通樞紐，所有在兩國之間來往的商人和觀光客們都會從這裡進出，造就了現在的富庶景象。而城鎮的規模越大，就吸引了越多人來到此地，這樣的良性循環讓這裡成為全大陸最富潛力的城市之一。

　　我也到過不少城鎮，所以多少看得出一地的情況，而才剛進到艾瑞斯，我就感受到了這個城市的活力。

　　跟一般的城鎮越往中心越熱鬧不同，艾瑞斯人潮最擁擠的地方是在河岸的關口處，一從關口進來，陳列在我眼前的就是各式各樣的店面，有賣著當地土產的紀念品店、看起來相當高級的餐廳、也有好幾間供旅人休息的旅館。除了這些店面，在街道上擺攤的攤販也不少，叫賣的聲音此起彼落，讓人不知從何處聽起。

　　由於這裡不僅是交通樞紐，也是軍事要地，因此希斯瑞奇亞王室派了一位伯爵來這裡治理。名字我記得好像是叫……伊克貝爾吧？那些貴族的名字都很長，我也記不太起來。無論如何，看來那位伯爵將這裡治理的挺不錯的，因為儘管如此熱鬧，卻鮮有竊案傳出，更遑論搶劫或殺人了。

　　話說回來，好像有傳聞說那位伯爵和伯爵夫人因為這裡太過偏僻而對王族的決定相當不滿。說的也是，對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們來說，除了首都之外的其他地方恐怕都很偏僻吧，更何況這裡也沒有其他貴族，當然也就不會有什麼聚會了。

　　不過，說是治理，伯爵其實沒有住在城鎮內，而是住在離城鎮約十里的城堡中，每天的公文，實際上是由鎮長在處理，惟有重要事項才會送到城堡去請伯爵下決定。這麼說來，或許有能力的其實是鎮長才對。

　　天色也不早了，我找了間好旅館，便將行李卸下，早早上床睡了。畢竟偶爾進城時好好休息可是旅人的常識。

　　隔天，我先向旅館老闆問過哪裡有好的旅行用品店後，便購買了一些必需品。身為旅人，我因為常常接工作，大體上並不缺錢，所以不會吝於花費，更何況對旅人來說，這些東西就代表著生命。

　　艾瑞亞不愧是個旅人進出頻繁的城鎮，旅行用品店裡的東西應有盡有，品質也很高。我在這裡盡可能採購了需要的東西後，時間已將近中午

　　四處看了一圈，我挑了一間人最多的店，入座準備用餐。

　　才剛入座，身旁就傳來聲音。

　　「先生，請問要吃些什麼？」

　　那聲音十分有活力，我轉過身去，只見眼前是個穿著灰色襯衫和咖啡色背心的年輕女孩，年紀雖然只有十來歲，樣貌卻十分討喜，搭配上那活潑的嗓音，會讓人忍不住想多點兩道菜。

　　「我第一次來這個城鎮，不知道這裡有甚麼好吃的，就給我上兩道你們這兒的招牌菜吧！」

　　「是嗎？那一定要嚐嚐我們的水產！這樣吧！就給您上一道烤魚，一道奶油焗鮮貝，主食的話就來道鯰魚麵吧！我們這兒的鯰魚麵可跟別處不同，是將鯰魚磨成粉和上麵粉再做成麵條下去煮，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魚的鮮味！」

　　這女孩可真不容易，一般餐館遇到客人要人隨便上菜，總會愣上好一陣子，她卻馬上就給我報上了好幾道菜名。艾瑞亞不愧是港都，最好的菜色果然都是水產，特別是那道麵，做法我在其他哪處都沒見過。

　　「那就麻煩你了。」

　　我向女孩點點頭，她便拿著菜單離開了。

　　我看著那女孩的背影，微微笑了笑。她一定深得老闆喜愛，吸引客人的能力不提，看她剛剛給我點的那幾道菜，每一道恐怕都不便宜，這份能瞧出客人付帳能力的手腕，不管在哪裡的餐廳都很少見。

　　我輕啜兩口桌上的茶，耳邊傳來餐館裡客人喧嘩的聲音。

　　「你今天下午有事嗎？」

　　「那還用問嗎？當然要到東街去看熱鬧！」

　　「果然你也是嗎？那麼，一起去如何？」

 　　城的東邊今天似乎是有甚麼活動，整個餐館裡有不少人都要去那兒，如果是甚麼有趣的事，我乾脆也去瞧瞧熱鬧好了。

　　「您的菜來了！」

　　這家餐館的動作還蠻快的，我才等了大概五分鐘吧！招牌女孩就拿著一個托盤過來了。

　　托盤的上頭放著我點的菜，魚烤得恰到好處就不說了，那使人垂涎的香氣足以證明調味技術的高明。奶油焗鮮貝更是不同於一般用盤子盛著，而是用一個盅密封著，一將蓋子打開，濃重的奶油香氣和貝的鮮味直衝腦門，讓人難以思考。鯰魚麵看起來倒是普通，但如果做法真如那女孩所說，入口後定會讓我大為驚艷。

　　「不好意思，麻煩請您先付帳好嗎？」

　　招牌女孩看我看得痴了，倒也沒甚麼吃驚。想必已在許多初來此地的客人身上看的慣了。我掏出錢來付清帳單，又多給了她兩塊小費。她向我道過謝後正準備要離開，我趕忙叫住她。

　　「我昨日才進城，不太清楚這城裡的情況，今天下午，城裡是有甚麼事嗎？」

　　招牌女孩聽見我這話，頓時顯得有點吃驚，隨即恢復了笑容。

　　「也是，您才進城一天，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其實也沒甚麼，就是那伯爵一家，今日要進城來處裡一些公事。想必您也聽見過傳聞，伯爵平常很少進城，偶爾進城時城裡這些小老百姓自然要爭睹那排場。可就苦了我們這些經營餐館的，今天下午恐怕沒甚麼收入囉！」

　　說著她搖搖頭，嘆了口氣。我笑了笑，這女孩可真是有點聰明過了頭了。我再拿出一塊小費交給她，平常我幾乎是不會給服務生小費的，今天交給她的錢卻幾乎可以吃一頓便飯了。可說真的，我並不覺得惋惜。

　　「妳叫甚麼名字？我下次如果再來這兒，一定會再來這家餐館。」

　　「我叫蒂蕾亞，熟客都叫我蕾蒂，能與您這種不會勒緊錢包又聽得懂話的客人相處真是愉快，我也很期待您下次再來喔！

　　「恐怕不只是我，很多客人在這裡都關不緊錢包吧！」

　　「客人您過獎了。」

　　跟她講話還真是愉快，我雖然不喜歡有心機的人，這女孩卻會讓人很自然而然的想要親近。溫奈爾歌劇「蒂蕾亞」中的悲劇女主角嗎？這名字好像跟她的形象不太合呢？

　　我邊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邊低下頭開始用餐，卻瞬間被這食物的每位給擄獲，沒兩下就清空了桌上的菜餚。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城，今天晚上要不要再來這裡一次呢？我認真的思考著。

　　離開餐館，我往人潮的相反方向走著，城的西邊似乎有一間蠻大的圖書館，我的目的地就是那兒。正好今天人們都去看公爵進城，我應該可以安靜的看一會兒書。

 　 ※

　　艾瑞亞果真沒讓我失望，這間圖書館是我看過的圖書館中最大的，佔地至少也有幾十間民宅的大小，高度也有三四層樓高。這世界上的圖書館本就不多，恐怕除了各國首都，能跟這兒比肩的圖書館沒有幾間。雖然建築物本身沒甚麼特色，但圖書館本來就以藏書量為重，書量夠了再來談歷史，再來談外表。

　　一進門，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大廳，左右兩邊各有三扇木製的門，正前方是一個服務台，坐著一個六十上下的老先生。

　　「請問，放置小說的地方要從哪個門進入呢？」

　　老先生顯得有些驚訝，想來他並沒料到今天還會有人來到這裡。

　　「右邊第二個門，進去後右轉第三排到第十七排之間都可以找到你想看的書。」

　　我轉身正打算離開，卻被他叫住了。

 　　「您是個旅人吧！」

　　老先生的話中有著掩不住的好奇。這也難怪了，這世界上，除了在大城市間來往的商人外，人們很少會離開自己所居住的都市。而且商人們會走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主要道路，旅人們卻是沒有目的地的四處漂泊。因此旅人們的見聞便成為城裡人最有興趣的話題。不過，這當然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旅行的辛苦，也不知道城裡城外的差距有多大。

　　「您怎麼認出來的？」

　　「那還用問嗎？這時間，城裡人都去看伯爵進城了，除了旅人還會有誰來這兒？而且您不知道，城裡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好學了，來這裡的人越來越少，這也越來越冷清了。」

　　老先生的眼神有著笑意，想來這裡平常真的是沒甚麼人來。

　　「不過我倒是對您有點好奇，您為什麼會這麼年輕就出來旅行我就不問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只是想問一下，您怎麼會想看書呢?我這麼一把年紀了，在這兒工作了幾十年，在城裡也看過不少旅人，可就沒看過有哪個旅人是喜歡讀書的。」

　　這個問題讓我停頓了一下，才輕聲開口回答。

　　「當書裡人難過時，我會跟著他們一起難過。當他們得到美好結局時，我會感覺自己也得到了救贖。」

　　老先生沉默了，雖說他的年紀至少也有我的三倍，卻也想不到要如何回應我的話。

　　「對不起。」

　　我並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靜靜的轉身從右邊第二個門進入圖書館。

　※

　　當我讀完一本書時，已經是黃昏了。不管是哪裡的圖書館，夜晚都會關閉，畢竟沒有光線的話也沒辦法看書。

　　我起身將書放回書櫃，正想離開時，卻突然聽見後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是誰？」

　　我暗暗責罵自己，不管看書看得有多認真，連有人接近都沒察覺也太不成話。雖然現在是在城裡，可萬一在野外，我很有可能已經被盜賊從背後捅了一刀。

　　我才剛轉過身去，還來不及看清楚來者何人，就突然被撲倒在地。

　　「好痛……」

　　我正準備要起身，一看到壓在我身上的人，卻不禁愣住了。

　　披垂至腰的銀白色長髮閃耀著月光般的美麗光芒，嬌小的身材雖然看不到正面卻也看得出十分姣好，一看就知道是個正值妙齡的少女。更重要的是，長髮是貴族的象徵，一般人是不會留這麼長的頭髮的。

　　這女孩到底是誰？

　　「唔……」

　　女孩輕聲呻吟著抬起頭來，正好和我四目相對。她的眼眸是罕見的翠綠色，我雖然也曾經看過這種顏色的眼睛，卻不曾看過誰的眼眸如此清澈，就像一潭碧綠的湖水一般，將我吸了進去。

　　「好美……」

　　我不禁喃喃唸道。不知道是不是聽到我這句話才回過神來，女孩看了看我的臉，又看了看自己，隨後低下頭，看著壓在我身上的自己的手，然後緩緩的再度看向我的臉。

　　「啊……唔！」

　　女孩張口正要尖叫，我連忙伸手摀住她的嘴巴。雖然不知道她是誰，可是萬一我們現在這個姿勢被誰看到了，可是大大不妙。

　　「不要出聲，我就放開手。」

　　真是的，怎麼好像是書中的壞人才會說的台詞。少女原先猛力的掙扎著想要甩開我的手，可是後來好像冷靜了下來，輕輕的點了頭。

　　「站起來吧！你也不想一直壓在我身上吧！」

　　鬆開手後，少女終於從我身上站起來。我正想問她怎麼會在這裡，少女卻拉住我的手，搶先開口了。現在想起來，那是改變我後來的生活，魔法般的一句話。

　　「快跑！」

　  ※

　　是……記憶嗎？

　　雖然沒有第一次那麼繁雜，可這感覺還真是無法習慣啊！

　　不過，這一次的記憶總覺得跟上次不太一樣。那是一種感覺，很難說的明白。或許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所以大腦能接受的情報量變多的關係，看出去的畫面細節變得比以前更多更詳細，感覺完全的重現了結以前經歷過的事。就好像是畫畫，同樣的景像換了一個技術比較好的畫師，重現度也變會變得更好。

　　還有另一點，這一次的畫面，比以前感覺更加黑白了。並不是說我的視野中沒有顏色，事實上所有的顏色恐怕就跟結當初看到的一樣鮮明，只是其中不包含有任何一點的情感。如果說之前那兩次給我的感覺像是回憶過往，這一次就像是在聽別人說故事了。

　　「那傢伙，果然消失了嗎……」

　　我有些悲傷的喃喃唸道。雖然只有記憶，但結畢竟可以說是另一個我，儘管結和波里恩這兩個人原本毫不相干，我現在的感覺卻絕不是一個陌生人死去該有的。

　　「嗚……嗚……」

　　耳邊突然傳來啜泣聲，讓我回過神來。真是的，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你已經忘記自己是來幹嘛的嗎？與其在這裡為了結感傷，不如好好實現和他的約定比較重要。我在心底暗罵自己。

　　探頭望窗戶裡面看去，只見帳篷裡空無一物，甚麼都沒有。在帳篷的角落左前方的角落有一個人影，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凝……她還在哭嗎？

　　剛剛的記憶，就是結和凝相遇的場景吧！我雖然對結的記憶不太了解，但想來對他越重要的記憶，我一定會越早想起來。那麼，對結來說，凝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吧！才會把相遇的情況牢牢的記在自己心中。

　　對凝而言，結是否也是一樣重要的存在呢？結的死，到底給了她多大的打擊，多大的痛苦呢？從沒有愛過人，也沒有真正死過的我是沒辦法理解的。是，只有一點我是清楚的，就是如果是結，一定會從這裡救她出來！既然我身上背負著的是結的願望，就必須做到結會做的事！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我自己的願望，我想尋找的東西，也一定不會降臨到我身上！

　　我拔出劍，用最小的動作從窗口將帳篷劃開到地上，以免發出聲音。接著悄無聲息的走進帳篷。凝似乎聽見了我弄出的聲響，停止啜泣，看著直直朝她走過去的我。

　　「你……唔！」

　　凝驚訝的說道，正當她打算繼續往下說時，我趕緊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摀住她的嘴巴。小心點啊！要是被外面的人聽見怎麼辦！

　　我正打算抱怨，一低頭，卻見到凝的眼淚又從眼角狂湧出來，似乎比剛剛更加難過了。

　　腦中突然閃過那個港口城鎮圖書館裡的場景，該死！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竟然做出了跟當時的結一樣的動作！

　　「聽清楚了，凝！」

　　一聽見我叫出她的名字，凝頓時停止了哭泣睜大雙眼，但她隨即再度低下頭，無聲的哭了起來。 

　　……我的聲音，不會跟結很像吧！

　　其實想想也不無可能，既然我們樣貌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那麼就算聲音一樣，也沒甚麼好驚奇的了。

　　不過這可真是最糟糕的情況，我一講話她就得哭，那可怎麼辦才好！我無能為力，只好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

　　「凝，我是來救妳出去的。不管怎麼說，我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把我帶來這裡的是妳，能夠跟我解釋一切的也是妳，在妳跟我說明一切之前，我不會讓妳擅自消失在我眼前！」

　　我決定暫時不要提起結拜託我這件事，以免她哭得更兇，更何況死去的人出現在夢中這種事連我都不相信了，凝又怎麼會……不對，那顆寶石就是她送入我體內的，她應該知道些甚麼才對。

　　果然，沒有凝我怎麼都搞不清楚一切，連思緒都混亂了。不管怎樣，我說的也不算是謊話，她的確應該對我負起責任來！

　　「……我……要……」

　　我只顧想著自己的事，因而沒聽清楚凝從口中輕聲流瀉出來的話語。而且，就算聽見，我恐怕也不會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這一次，我清清楚楚的聽見了。

　　「我不要。」